“再去端一碗来,把鲍汁烧热,滚滚的浇上小半碗再端来。”阮依依又抿了一口酒,看着月亮交待护甲兵。
老妈子细心的发现,柴智的眉梢抬了起来,正含着饭的嘴无声的咀嚼着,每咬一口时,嘴角都怪怪的扬起,刚毅的五官线条在柔软的月光之下,变得温情许多。
老妈子们赶紧的将那个木讷的护甲兵拉走,一直在角亭边伺候的下人全都乖乖的跟着老妈子退到各个角落里去,当做隐身人,给他们两个留了个相对隐密的空间。
阮依依终于把手中酒杯里的酒喝完了,头有些晕,正想叫人扶着她离开,一扭头,哪里还能看到人影,连青蛙叫都没有。
难不成,他们消失的时候,把湖里的青蛙也一并带走了?
阮依依开始有些混沌的脑子,开始在考虑青蛙去哪儿了这个问题。
柴智饿极了,不等第二碗鲍汁饭上来,就风卷残云的将桌上的饭菜全都吃光。他比阮依依早一步发现下人们主动清场,只是不动声色的将剩下的几根青菜挑在碗里,默默的吃着。
阮依依想试着自己站起来走回房里休息,试了两次,刚想站起来就头晕目旋的,又不肯开口请柴智帮忙,便靠在亭柱上,坐在那里看着月亮发了会呆,突然的,冒出一句:“有什么打算吗?”
柴智见阮依依终于主动问他的打算了,如释重负,放下碗筷,将这些天在开会的内容都告诉她,然后,忧心忡忡的说道:“牛家也有所动作,他们听说我们愿意无偿将丝绸之路交给朝廷,特地的增加了今年的进贡数量和品质,据传,他们还准备将榷茶权每年所得收益多让两成给朝廷。”
牛家的榷茶权,与朝廷一直都是三七分,牛家七朝廷三。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分成,实际上,牛家还承担了一部分的军饷以及皇宫内部的一些开销,算起来,实际上是与朝廷五五分成。假如牛家主动让出两成,那就意味着,朝廷实际得了七成,牛家只得了三成利润。
阮依依虽然头晕,但算起这些来,她脑子就立刻清醒了。
牛家这么做,无非是以本伤人。假如柴家想通过让利来抢榷茶权,就再无优势。
“这牛屎蛋还挺聪明的嘛!”阮依依笑嘻嘻的说:“本来还想让你去跟皇上说,柴家多分两成给朝廷算是见面礼,谁知道这牛屎蛋先跑去说了,咱们可没了先机喽。”
柴智见阮依依说着风凉话,也不着急,只是跟着笑了两声。阮依依见他坐得安稳,应该是心里有了打算。
果然,过了一会,柴智才慢悠悠的说道:“丝绸之路虽然只是初具规模,但是已经开始盈利。柴家贡献给朝廷的,可不仅仅是两成的利润,孰轻孰重,自有分辨。”
“那倒是,没道理我们辛苦经营了五年的事业,还不如那坨牛屎蛋。”阮依依将空酒杯往下倒了倒,见实在倒不出一滴酒来,便招招手,想叫人再送壶酒来。
躲在不远处的老妈子和护甲兵互换眼神之后,觉得柴智在场这事应该由他来负责,便个个都装失明,没人上来。柴智见阮依依没有喝够,便接过酒杯,劝道:“少喝点,明天还有正事。”
“哦,什么正事?”阮依依来到京都这十天,足不出户,整日的待在那竹屋里,看着这些熟悉的摆设发呆。
五年了,如果说还会象当初那样触景伤情而轻易落泪,那也是不可能的,五年的时间,足够令一个女孩变成熟,长大,接受外面的风风雨雨。
但这里毕竟是她和颜卿曾经住过的地方,无论是桌椅板凳还是纸墨笔砚,都是他们一起用过的。
阮依依觉得能住回国公府,是柴智给她的最好的报酬。她这五年来无怨无悔的,呕心沥血的为了柴家做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搬进国公府的竹屋那一刻,得到了回报。
她不怕触景伤情,她只怕无处寄托。有了这竹屋,阮依依哪也不想去,哪怕只是坐在里面神游太空,也是件快乐的事。
柴智突然的说有正事,阮依依直觉他们马上要进宫了。
“从宫里传出消息,说皇上的病情好转了许多,有可能,明天就会召我们入宫的。”柴智淡淡说道:“到时候,还是需要你进宫帮忙讲解丝绸之路的规划。”
阮依依扭过头去,不满的说道:“你一直有跟进,我要去说做什么!”
柴智当然知道阮依依不愿意进宫,但丝绸之路是他们与牛家竞夺榷茶权的最大筹码。柴智虽然心中有丘壑,但这个毕竟是阮依依一手创立的,由她去说,是最合适不过的。
两人正僵着,那个去端鲍汁泡饭的护甲兵不全时宜的出现了,他尴尬的端着那碗热腾腾的鲍汁捞饭,看看沉默的柴智,又看看僵着脸的阮依依,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不吃吗?”阮依依瞟了柴智一眼,那护甲兵见她开口子,立刻象扔烫手山芋似的将鲍汁捞饭放到柴智面前,刚要走,阮依依又交待:“再去拿壶酒来。”
护甲兵瞅瞅柴智,没有他的点头,他也不敢拿酒啊。
“你身体不好,还是别喝了。”柴智并不缺酒,但他真心不喜欢阮依依喝酒,知道她这样是想找个地方解解忧愁,但谁都知道,这样的愁,是不可能通过喝酒能解开了。
阮依依见柴智管她,瞪了他一眼,伸手对护甲兵说:“扶我起来,我回去休息。”
护甲兵正要上前,柴智已经站起身来,上前将阮依依拉起,要扶她回去。阮依依挣扎了几下,柴智坚持不放手,阮依依也懒得在这些小事跟他计较,半靠在他的胳膊上,亦步亦趋的回到竹屋。
柴智将她送到门口便不再进去,没有阮依依的点头,谁也不可以随便进入这间只属于她的房间。
阮依依走进去之后,将门关上,她没有听到柴智离开的脚步声,知道他还站在外面。这五年来,柴智亲自送她回房间的次数并不多,但阮依依知道,他每次都会在外面待上一段时间,非要等到她吹灯上床休息后,他才会走。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阮依依合上门,靠在边上,轻声说道:“进宫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许久,外面才传来柴智无可奈何的声音:“好吧。”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阮依依重新换了身衣服,推门而出。
“姑娘要去哪?”不出阮依依所料,她刚出来,护甲兵就围了过来。他们负责她的安全,无论何时何地,都守在她的身边。
阮依依上前阴阳怪气的笑了笑,突然一抬手,护甲兵没有防着她,立刻被她的迷粉迷晕过去。
阮依依探了探他们的气息,大概可以昏睡两个时辰左右,足够她来回跑一趟。
京都的街道,并没有因为她离开了五年而有所改变。阮依依熟门熟路的来到安乐坊,这里依然灯火通明,门外,有几乞丐正在忙碌的收摊子。
“姑娘,我们已经打烊了……”其中一个乞丐看到阮依依戴着面纱不露真面目,穿着华贵却很是秀气,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子,明明可以请得起京城最最贵郎中出诊,深更半夜孤身过来,肯定另有蹊跷,所以问都不问她的来意,直接要赶她走人。
阮依依这次出来,戴了人皮面具,又蒙了面纱,半夜出来行迹确实有些诡异。阮依依见那乞丐要赶她走,也不说话,只是上前细声说道:“麻烦你,跟木根叔通报一声,故人来访。”
乞丐帮的令牌只有掌门人有,阮依依不但知道令牌,还知道令牌在木根杨这,就算来路不明,至少也是江湖中人。
小乞丐听到阮依依这话后,点点头,转身进去。此时,安乐坊正在打烊,除了几个远道而来的邻县病人还在就诊,安乐坊里面已经冷冷清清,没有别人。小乞丐穿过大堂直接来到后院二楼,将阮依依的话原封不动的向向木根杨复述了一遍。
“她在哪?”木根杨一听,立刻激动的站了起来,要小乞丐带他去见阮依依。刚走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便停住,对着小乞丐耳语两句,自己则回到他的房间,等着小乞丐带着阮依依从后门进来,悄悄到他的房间碰面。
阮依依刚走进木根杨的房间,就看见桌上摆着一个小果盘,里面全是当下时令水果,新鲜可口。旁边,已经泡好了两壶茶,碧绿的汤汁散发着阵阵清香。
“木根叔……”五年前的阮依依特别容易哭,因为有颜卿的守护,她很少掉眼泪。五年后的阮依依,失去了颜卿的看护后,逐渐长大,久别重逢的激动只是令她的眼眶红了许多,湿湿的,但没有落泪。
曾几何时,阮依依突然变得坚强,她不自觉的将落泪归结于不够坚强。所以,她无论开心还是伤心,她都不想再掉眼泪。她不要象鱼娘那样,哭了千年,最终还是选择了忘情。
木根杨却是老泪纵横,尽管阮依依戴着人皮面具还蒙了面纱,但他只要一听到阮依依的声音就认出了她。木根杨叹着气摇着头,不停的用袖子抹着泪花,哽咽说道:“你受苦了……唉,受苦了……”
阮依依只是笑笑,她知道木根杨并不清楚颜卿已升仙的事。他嘴里说的受苦,一定是他听信了柴智传出去的流言,以为在伽蓝国偷袭西北大营那晚,颜卿意外身亡而留下她独活至今。
果然,木根杨抹完泪花,就问她:“听说你在西北大营遇到意外,我们立刻飞鸽传书与袁将军,他说你们两个都……唉,原来袁将军在骗我们……”
阮依依担心木根杨会因此埋怨袁铁轩,赶忙替他解释:“是我央求袁将军帮我隐瞒的,木根叔你也知道,我和师傅与皇宫绝裂,假如他们知道师傅不在了,肯定会来找我麻烦的。”
“颜卿真的……意外身亡了?”木根杨对颜卿的死还是将信将疑,特别是看到阮依依现在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自然不会再轻易的相信,身为仙医的颜卿,还这样容易的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