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帕克(Mark Parker)的办公室更像一座博物馆。告诉各位,这儿可不是纽约现代博物馆。不过在这间朴素的耐克总裁办公室里摆满的艺术品、运动纪念品以及各种流行文化工艺品,也足以让我这种第一次来的人目不暇接。
就让我们从他办公桌后面悬挂着的两幅巨型肖像画开始吧。这两幅画像是德国画家塞巴斯蒂安·克鲁格(Sebastian Kruger)的作品。其中一幅是滚石乐队吉他手凯斯·理查兹(Keith Richards)巨大的变形脸孔,从身后窥视着查收电子邮件、写备忘录、规划耐克管理策略的帕克。另一幅画是闭着双眼、陶醉于独奏中的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不远处,是日本艺术家五岛纯的一个有趣雕塑:一堆骨头摆放成耐克Dunk篮球鞋的形状,仿佛是考古学家发掘到的宝藏,解开了史前的制鞋之谜。
帕克的办公桌是一个玻璃面的箱子,里面放着很多“奇珍异宝”——如第七个踏上月球并第一个在月球上驾驶的阿波罗15号指挥官戴夫·斯科特(Dave Scott)登月时携带的备忘单。至于他办公桌两侧的浅黄原木制书架里一本书都没有,其中一个书架上陈列着各种
各样的机器人,另一个书架上放着各种装载火箭的玩具模型。说到与耐克有关的宝贝,屋子里也有大量关于体育运动的纪念品,比如我现在坐着的沙发后面就摆放着一辆Trek TTX自行车,那可是耐克签约运动员兰斯·阿姆斯特朗(Lance Armstrong)比赛时的坐驾。
帕克的办公室诠释出了耐克当今的设计理念。半个世纪来,耐克公司一直面对着强大对手阿迪达斯以及来自细分市场(如20世纪80年代末的L. A. Gear或今天的D.C. Shoes公司)源源不断的挑战。耐克公司将设计眼光投向现代文化,将自身的商业定位由原来的传统运动鞋公司向上推进了一个台阶。从耐克公司身上我们能够学到如何通过设计来发展新市场、新机遇,而不必过于看重规模,甚至成败。
耐克公司当初以为顶尖运动员制作性能卓越的跑鞋闻名。20世纪七八十年代,田径运动员史蒂夫·普雷方丹(Steve Prefontaine)和琼·贝努瓦·塞缪尔森(Joan Benoit Samuelson)就是穿着耐克公司制作的鞋子一举打破了田径竞赛世界纪录。今天,耐克公司仍然为著名运动员制造运动鞋,而且发展成了一家领域更广泛的公司,经营时髦的运动鞋、T恤以及各种各样的服饰。
立足于运动科技前沿的同时还要保持潮流时尚,对于一家大公司来说的确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通常,这样的公司都会因其涉足市场过广而难以准确定位和区分。但是,耐克同时能为世界级马拉松运动员和滑板爱好者提供合适的鞋子,它生产的球服不仅是世界杯足球运动员们的首选,也受到业余爱好者的欢迎。耐克公司不仅面向田径、棒球或篮球赛场,也着眼于社会流行趋势。
帕克,这位1979年进入耐克公司的传奇设计师为耐克制定了这样的策略。帕克曾参与Air Trainer(耐克公司的第一款综合训练鞋),
以及Pegasus(耐克销量最好的跑鞋之一)的设计。制定耐克公司的设计策略是帕克的第二职责。作为一个成熟的大型跨国公司,耐克公司所面临的挑战是协调这种设计方略与财政赤字之间的矛盾。
事情的发展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2004年,耐克公司的创始人之一——菲利普·奈特(Philip Knight)决定离开,将公司交给威廉·佩雷斯(William Perez)来管理。佩雷斯曾任 S·C·约翰逊家族公司(S. C. Johnson & Son)的行政分析师。S · C·约翰逊家族公司是一家令人略感乏味的专业日化产品公司,生产诸如格莱德空气清新剂(Glade)和通乐疏通剂(Drano)等产品。
历史证明,一个外界人士要融入耐克的企业文化很难,特别是当此人是高层管理人员的时候。佩雷斯也不例外。他曾经尝试提高公司的经营目标,但这与公司的创造天赋相冲突。而这也是佩雷斯刚刚上任13个月就被奈特停职,改由帕克取代其位的原因之一。“帕克被提升为首席执行官的同时,向设计界传递了一条信息。”掌管耐克公司全球设计的副总裁,帕克的密友桑迪·博德克(Sandy Bodecker)说。对于一个公司来讲,卓越的运营固然重要,但绝不能不重视设计。
帕克的确已将设计确定为耐克公司目前所有业务的核心。我们聊天时,暗黄色头发、蓄着胡子的帕克随手拾起我们面前咖啡桌上的一本小册子。这是耐克公司发给每个新入职员工的11条耐克警句。他戴上眼镜念道:“做一块海绵。”紧接着又读了一条关于设计理念的警句:“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他接着又念了一些类似的句子。令人奇怪的是,其中大部分都与业绩无关。他继续读道:“科技、历史、多元、地理——在今天我们所处的时代都在文化中相互交融。运动、时尚、音乐、电影、食品等也结合在了一起,这些都重新定义了种种可能性和事物之间的联系。”你看,大学时代曾是出色田径运动员的帕克使耐克公司不只着眼于从运动领域来获得灵感。难怪他总是在博物馆一样的办公室里工作。
耐克公司成立之初对时尚、音乐、电影或食品并不十分关心。1964年一件大事成就了它——为当时买不起阿迪达斯的广大跑步热爱者设计生产优质跑鞋。这一创意来源于奈特。他曾经是20世纪50年代俄勒冈州立大学天才的中长跑运动员。那时他正攻读斯坦福大学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并于1962年发表论文《日本相机战胜了德国相机,日本运动鞋能否战胜德国运动鞋?》。奈特论证了日本公司生产的低价跑鞋能够挑战阿迪达斯对美国跑鞋市场的垄断地位。
这一想法一直伴随着奈特,甚至他在毕业后于俄勒冈州波特兰(Portland)一家金融公司供职期间仍未停止对这一问题的思考。在一次访问日本神户的过程中,奈特参观了尚未上市的鬼冢虎(Onisuka Tiger)公司,并与其签订了在美国代销该公司虎牌跑鞋的协议。在返回波特兰的途中,奈特遇到了他大学时的田径教练比尔·鲍尔曼(Bill Bowerman),于是向他推销鞋子。鲍尔曼对此创意很感兴趣,干脆和他合作组建了蓝带体育用品公司(Blue Ribbon Sports)。两位合伙人各拿出500美元,订购了300双虎牌跑鞋,然后奈特负责将其卖给中学田径运动会初出茅庐的普利茅斯勇士(Plymouth Valiant)队。
奈特负责商业企划营销,鲍尔曼担任公司的首位设计师。身为一位田径教练,鲍尔曼有着追求卓越、坚持不懈的品质,而且充满了传奇色彩,他曾率领俄勒冈队获得4次全美大学生体育协会NCAA奖,还曾任1972年美国奥林匹克运动会田径队教练。在他的传记《鲍尔曼和俄勒冈人:俄勒冈传奇教练和耐克公司创始人的故事》
(Bowerman and the Men of Oregon: The Story of Oregon’ s Legendary Coach and Nike’ s Cofounder)中,奥林匹克马拉松运动员肯尼·穆尔(Kenny Moore)在谈起他室友眼中的教练时说道:“他和我们说话时就像上帝一样,总是只言片语。”但是鲍尔曼打造出了当时最优秀的团队,许多队员对他就像父亲一样。此外,鲍尔曼还是一位崇尚完美的“偏执狂”,他开创出训练跑步运动员的新方法,研制出田径跑道表面的新材料。多年来,他反复设计跑鞋,希望让它们变得更轻巧,因为在连续奔跑1英里后,甚至几盎司的重量也会影响运动员的成绩。
几年后,鲍尔曼发明了一款运动鞋——Cortez鞋(也被称为阿甘鞋),并将鞋样和设计说明送至鬼冢虎公司进行大规模生产。这款鞋子采用尼龙材质,一改以往皮革材质的先例。此外,这款鞋还前所未有地在鞋底加入软垫。这款鞋刚一上市就深受田径运动员的喜爱,取得了很好的销量,由此蓝带体育用品公司有了固定消费者群。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激励奈特和鲍尔曼设计出更多的鞋子,从而终止了和鬼冢虎公司之间日渐淡薄的合作。
于是,命名公司旗下的鞋子并设计公司商标成了当时亟待解决的两件事情。这样,消费者们才能够在众多的跑鞋中将它们一眼辨认出来。蓝带体育用品公司的首位雇员——奈特在斯坦福发掘的一位叫杰夫·约翰逊(Jeff Johnson)的田径运动员,想出了耐克这一来源于希腊神话中胜利女神的名字。(直到1978年,公司才正式更名为耐克公司。)波兰国立大学图形设计系学生卡罗琳·戴维森(Carolyn Davidson)以35美元的报酬为耐克公司设计出一个对钩形标志。今天,耐克标志被世界广为认可的意象是“嗖的一声”(Swoosh)——形容速度飞快。
创立之初,作为一家跑鞋生产企业,鲍尔曼对其作出的贡献简直无人能及。他一直致力于为美国培养优秀的田径运动员。1967年,他参与编写了早期倡导全民健身运动的畅销书——《慢跑:适合任何年龄段的健身运动》(Jogging: A Physical Fitness Program for All Ages)。鲍尔曼不断设计改良鞋子,试着在增加鞋垫弹性的同时使鞋子更轻便。
令人吃惊的是,鲍尔曼最大的设计突破竟然来自早餐桌上。这已经是耐克公司广为人知的佳话了,至今仍流传着各种不同的版本。这也是耐克公司文化的起源。尽管你会发现这与唐纳德·凯兹(Donald Katz)笔下的耐克公司历史趣谈——《放手去做:企业世界中的耐克精神》(Just Do It: The Nike Spirit in the Corporate World)以及肯尼·穆尔对于自己教练的传记描写略微有些出入。
追溯至1971年,俄勒冈大学用聚氨酯——一种坚硬的材料——重新铺设海沃德(Hayward)田径场。但是跑鞋的扁平鞋底不能提供足够的摩擦力从而达到最佳的提速效果。鲍尔曼想要设计一种特殊的鞋底——鞋底材质既能抓地,又能在运动员起跑时给予足够的助力。在餐桌上,鲍尔曼无意中瞥见了他的华夫烤盘,于是一个创意顿时闪过脑海:与其采用坚固的鞋底增大落地力度,不如尝试在原有鞋底上加满像华夫烤盘上的金属格一样的橡胶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