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酒店也不是简陋到没有可以享乐的东西。玻璃门的小冰箱里可以冰冻一瓶红酒或啤酒。还有能收看所有频道的索尼超大平板电视。但是艾斯不会因此而丧失他们独特的品位,每个房间都配有唱机和一些黑胶唱片。300号房间的唱片有吉姆·内伯斯(Jim Nabors)的《触动心灵的魔力》(The Heart-Touching Magic of Jim Nabors),“外国人乐队”(Foreigner)的《大脑游戏》(Head Games),以及《巴黎最后的探戈》(Last Tango in Paris)的电影原声。大厅里还有一个快照亭,因为客人们都很喜欢,艾斯就把它沿用到了棕榈泉店和纽约店。
距离我们取消约会后一个多月,考尔德伍德和我在加州棕榈泉102华氏度的高温炙烤下又见面了。在这家店,他们首次把目标锁定在来疗养的游客身上。这里有两个泳池和一个温泉池,但依旧强调出嬉皮和沙漠的感觉。顾不上去泳池凉爽一番,考尔德伍德、赫里克和酒店经理乔纳森·希思(Jonathan Heath)就开始去逛当地的寄售店和二手家具店,想买点东西为这个地方增加点个性。这时,考尔德伍德看上了流苏花边,他想买一大块回去装饰酒店的活动中心。但是希思无意中被另外的东西所吸引。
“外边有匹漂亮的丛林狼。”在一间寄售店里,希思对考尔德伍德喊道。这个寄售店里放着旧马车、饭桌、沙发,其间还有一些小东西。考尔德伍德猜想这里大多数的古董,多半是这里诸多退休老人们的遗物。
“天哪,这东西简直太棒了。”考尔德伍德看见这匹立在木板上神采奕奕的丛林狼标本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他看了一下价签——350美金。“这个价钱买个动物标本已经很便宜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个深谙此道的人。他们三人开始争论应该把它放到酒吧间、餐厅还是大厅,直到赫里克提醒他们应该再考虑一下这个买卖。预算有限,而且这天的任务是买流苏。“我是理智之声。”赫里克说。
艾斯酒店的气质很大程度上是从细处体现的。这匹丛林狼正好能和棕榈泉接待处桌上一张20英尺长的布景相呼应。这个布景里有另一匹丛林狼,在棕榈泉沙漠中惊恐地露出牙齿,旁边有只牧羊犬、加州的仙人掌,背景是圣哈辛托山脉(San Jacinto)。但是行色匆匆的游客们都急切地想找到房间,打开行李,一头扎进水池,可能在他们入住时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些东西的安排。
虽然棕榈泉店是一家疗养酒店 ,它还是保持了艾斯标志性的粗犷感。“我们喜欢有一点不完美。”考尔德伍德说。这个地方曾经是霍华德·约翰逊(Howard Johnson)汽车旅馆,已经闲置了好几年。艾斯翻新这个地方的时候,扔掉了房间里的旧地毯后也没有再更换,而是露出了原本有蜘蛛出没裂缝的水泥地面,随意在窗前铺上一块西南部风格的粗毛块毯。窗帘和床罩用的是画家的帆布,浴室里的钩子则用水管的弯头代替。
但是从棕榈泉店开始,艾斯也开始在它们的店里添加精致的感觉。除了泳池和温泉以外,还有24小时健身房。泳池边还有3个很酷的圆帐篷,客人可以在那里接受按摩。
甚至房间也比原来显得更整洁了。艾斯买了1000多个复古风格的物品来装饰酒店。虽然都是很普通的家具,但是很多是全新的。比如放多余枕头的金木小柜子,这不是在波特兰随便就能找到的东西。房间里的桌子感觉很朴素——四角可折叠的平面桌子。当然,也是新买的。这是开一家有180个房间酒店的代价,对于这么大的规模,这么多的家具,这么紧张的时间,还要从跳蚤市场等地方分别采购,难度太大。
考尔德伍德并没有被酒店的整洁精致打动,反而觉得有点不满意。“这和我们以前的方式不一样。”他说。他们又依据单子选了另外一些东西。酒店虽然保持了艾斯一贯的时尚感,但是有点过于精致高雅,过于完美了。这就是考尔德伍德要找流苏的原因,因为一个用旧了的东西可以让这地方显得复古一些,比如在餐厅里放一个实物大小的流苏大象头。“现在我们要把这地方做旧。”考尔德伍德说。
然而在有258个房间的纽约分店,他们为了保持复古的感觉费了更大的周折。艾斯在纽约接手了始于1904年的布莱斯林(Breslin)酒店,位置在帝国大厦南边一处观光旅游的真空地带。翻新这个地方的时候,艾斯不能再到二手家具店去碰运气,因为房间实在太多了。
所以,考尔德伍德专程去了美国最大的二手市场之一——马萨诸塞州的布利姆菲尔德古董市场(Brimfield Antiques Show)。与他一起的还有纽约“罗曼和威廉”(Roman & William)设计所的罗宾·斯坦德弗(Robin Standefer)和史蒂芬·阿勒斯克(Stephen Alesch),他们不但负责设计艾斯纽约店,也为许多名人作过室内设计,比如演员本·斯蒂勒(Ben Stiller)、格温妮丝·帕特洛(Gwyneth Paltrow)、凯特·哈德森(Kate Hudson)。他们在那里淘到了很多椅子、灯、桌子,其中一张18英尺长的大石板工作台现在已是他们旅店里公共办公区的一部分。
要使旅店达到想要的感觉,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艾斯和“罗曼和威廉”设计所继续合作,开发适合旅店感觉的东西。比如故意用带疤节木的B级胶合板来做一些桌子,但这可为难了签约的制造商。“他们觉得这样会被解雇的。”斯坦德弗说。他们拿管子做挂钩,用节约下来的空间放衣橱。浴室里挂着粗糙帆布缝制的口袋,来放盥洗用品和卷起来的毛巾,水槽边上也是这样布置的。“我们的节俭也可以让这地方看起来很美观。”阿勒斯克说。
如果这一切听起来只是些趣闻而不像真正的商业运作,那你得再想想。这些设计的安排为他们节省了大笔的费用。在旅店业里,精于计算的人最注意的东西是FF&E: Furniture(家具)、 Fixture(固定装置,浴盆、马桶等)、Equipment(房间设备)——这是旅店建设的一个基本费用。根据酒店咨询公司(HVC)副主席乔纳森·塞巴纳(Jonathan Sebbane)的说法,在纽约,好的三星级或者四星级饭店,一个房间用在FF&E上的费用可以高达4万美元,而普遍的费用也在2.5万美元左右。艾斯改造布莱斯林酒店时,每一间房只用了1.5万美元。就是说艾斯可以降低房价,这可比多靠大批量资金投入的竞争要划算。
事实正是如此。开业后不久,艾斯纽约店就和诸如沃尔玛、律师业巨头世达律师事务所(Skadden,Arps,Slate,Meagher & Flom)这样的大公司签约,它们只要一年之内达到一定入住率就可以享受折扣。GFI 发展公司(GFI Development)首席执行官安德鲁·佐布勒(Andrew Zobler)说:“这吸引了更宽范围的人群来欣赏我们的价值主张。” GFI是艾斯纽约店和棕榈泉店的所有者,还和艾斯签约负责酒店的设计和运作。
艾斯还认识到设计不仅仅为了把客人吸引进来,还可以用设计来推动酒店的周边产业。以棕榈泉店为例,艾斯委托著名滑板品牌“巧克力滑板”(Chocolate Skateboards)的画家埃文·希科克斯(Evan Hecox)以加州的沙漠风情创作,再把这些画做成海报,用夹子挂在每个房间的木板墙上。客人花125到175美金不等的价钱就能从墙上直接将海报买走,而只需要在旅店菜单上画个钩。而纽约店浴室里的帆布小袋子是客人经常问到的创意,他们想知道哪里能买到,好带回家里。所以艾斯计划把它们拿到前台销售,只是目前还没有定好价钱。
这种设计气氛看起来好像有章可循。其实恰恰相反,这也正是它很难被复制的原因。艾斯的合伙人经常会与它们聘请的设计公司一起商量讨论很久。他们会把能达到预期效果的关键词写下来,找一些能体现他们想要的感觉的照片、海报,放到题板上,可以在旅店的建造过程中不时参照。而那些最好的创意往往是他们在布利姆菲尔德古董市场和当地寄售店一起购物时产生的。
或许艾斯成功的关键是他们勇于承担风险精神。确实,他们有时也主动冒险。大多数的旅店都不会在房间里放唱机,担心唱针会被弄坏或者唱片被偷走。但是考尔德伍德觉得只有这样才会与众不同。“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就像是一个签名,”考尔德伍德说,“别这么一天担惊受怕的,这又不会造成什么财务危机。”唱机在波特兰店大受欢迎,客人事前都会确认一下他们订的房间里有没有唱机。所以艾斯在棕榈泉店和纽约店的房间里也配备了一些。
当然,艾斯也会犯错误。在纽约,艾斯希望增加房间里桌子的面积好让客人有放包的地方。他们发现了一张老式的折叠桌,于是找来了签约生产商,打算复制几十个。但是当第一个成品做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却很做作。“我们想复制它的想法,”考尔德伍德说,“大批量的产品看起来不真实了。”于是艾斯聘请了一位当地的手艺人让他在酒店的地下室一张张地做桌子,而不是成批复制。结果用废弃木料做出来的桌子完全符合考尔德伍德的要求,每一个都有一点点不完美,一点点不一样。
或许对今天的艾斯来说最大的风险是如何处理自身的发展。这家私营企业,考尔德伍德说,还从来没有亏损过。棕榈泉店和纽约店开张的前一年,艾斯年营业额450万美元,增长了10%。新开的两家店大概会让这个数字再翻一倍。艾斯希望2010年营业额再涨50%。这样的发展业绩引来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的酒店拥有者们的电话,询问艾斯是否有意在新的地方设计和运营他们的分店。可是,艾斯依旧在努力经营现有业务。“我们明确感觉到了‘成长的烦恼’。”赫里克说。2009年的时候,他们几人正在商量聘请一位财务主管和一位运营主管来分担一些创意性较少的事务,可到了2010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在这种情况下,GFI的首席执行官佐布勒决定让他的手下继续亲自管理艾斯的运作,一方面是保证生意,另一方面是为了培养这个新的管理层。
艾斯不但需要建立一种管理结构来应对他们的规模,还必须弄清怎么才能在他们发展壮大的同时保持他们稳定的设计风格。他们都希望在未来几年内再开设六七家店。“我们知道一次只能开一家,”韦格尔说,“这是保证我们继续下去的唯一办法。”即使照这种缓慢的步调,靠他们几个人仍无法在经营现在生意的同时开这么多家新店。这就意味着要聘请有创造力的团队,委托他们肩负起艾斯品牌发展的责任。考尔德伍德承认这个挑战,虽然他还没有开始着手处理这个难题。“我们要创作出一种可以和我们共同发展的设计模式。”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艾斯酒店产生这么多人关注的原因正是它故意迎合大家的体验。这和OXO的“通用设计”策略完全相反。我年迈的父母可能难睡进艾斯酒店里低矮的吊床,浆洗过的笔挺衬衫们可能很难在艾斯酒店找到开会的房间,社会上的保守派可能很想洗掉艾斯雇员和顾客身上的文身。
然而对艾斯来说,这一切都没有问题。他们不想创造一种每个人都能接受,但是没人会真正喜欢的体验。“我们设计的是我们自己想要住进去的地方。”在艾斯西雅图店的早餐厅,赫里克坐在一张从倒闭的保龄球馆淘来的椅子上说道。同费里·波尔舍、劳埃德·安德森和加里·埃里克松一样,艾斯这帮人也是为他们自己创造了一门生意。赫里克和他的搭档发明了一个他们自己热爱的品牌,并坚信这样的热情和信心可以传染给更多的顾客。目前看来,这还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