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莫清风熬了药回来,交到凌星寒手里,凌星寒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见他新割的伤口仍在滴血,不觉对他另眼相看,真不知这少年如此有心。将宗政易扶起,刚要把药喂进去,却忽然被莫清风拦住,“你在干什么!”
“喂他吃药。”凌星寒答得理所当然。
“这药不是给你吃的么!”莫清风一副大白天见了鬼的表情。
“我好好的,吃什么药!”凌星寒与莫清风的表情如出一辙。
“不是有旧疾么?”莫清风争辩道。
“……那个,吃这也无用。”凌星寒脸色微微一黯,又挑了眉,“哪个要你管!”
莫清风并不介意他的伤人话语,只追问前面那句,“吃了也无用?怎么会无用?这不是延世兰?”
“我的命,早就延过了。”凌星寒不想多说,只努力扯出自己的手,“放开,再耽误,最佳药效就过了。”
“真的无用?”莫清风并不死心,许延枫和欧阳香也同时紧盯凌星寒。
“对。”凌星寒并不看他们,只专心盯着药碗,生怕洒出一滴。
莫清风终于松了手,凌星寒立刻将药慢慢喂进宗政易嘴里,满意的看他呼吸声渐渐变得有力,向欧阳香一点头,“他最晚明早会醒。”
转过身看到莫清风还盯着自己,一脸的担心,忍不住好笑道:“我好好的,倒是你,怎么转了性?”
莫清风似没听出凌星寒的揶揄,只认真的问:“那你若再犯病,怎么办?”
“以前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办。”凌星寒答的轻松。
“我……”莫清风还想说什么,可已不知该说什么好。
凌星寒已不耐烦理他,只问许延枫道:“这孩子的尖牙利嘴去了哪?怎么只几日便这样笨嘴拙舌?”
许延枫见两个孩子渴求的目光同时望向自己,就等着自己为他们主持公道,知道偏帮谁都不行,便极公正的一视同仁,“星寒、清风,你们辛苦了,都去客房歇息,有什么要紧事明天再说。”一席话将两尊蓄势待发的小瘟神统统送走。
凌星寒极利落的转身回房,他确实累了,昨晚旧疾发作耗损他不少心神,今早又用内力施针,躺回床上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莫清风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夜想花没有了,恩没法报了,他又担心他的旧疾,只好当他的小尾巴。
看两个小冤家一前一后离开,许延枫回头对着欧阳香假意叹气:“真伤脑筋。”
欧阳香知再加十个,许延枫也游刃有余,见他无病硬呻吟,遂斜睥他一眼,“银子拿来,办法我想。”
许延枫自是乐意的,他等的就是这句,急急向欧阳香伸出右手,“先拿我抵,以后清算如何?”
欧阳香并不去牵他的手,“只要现钱,别的一概不收。”说完又补了句:“职业习惯。”
许延枫被她逗的开怀一笑,“这个习惯好,我喜欢。”笑完后,一脸正色道:“人保不准哪天就没了,还是钱保险。”
欧阳香头一次听他说的这样哀伤,不禁微微挑眉看他。
许延枫冲她淡淡一笑,“过几天等把你们安顿好了,我就回逸云阁帮莫伯伯对付北疆,他到底势单力孤,朝廷那边也需得我去周旋,这一场战役凶险异常,我并不能保证活着回来,所以香儿,你选现钱是对的,喏,我这儿还有些,都给你吧。”
说着掏出身上所有的银票,却被欧阳香一把打飞,“你若死了,我要这些银子做什么!”
“!”许延枫并不能相信他的好运气,他第一次从欧阳香眼里读出这么汹涌澎湃的情意,“难道之前那些银子……”
是你准备的,嫁给我时的嫁妆?许延枫见欧阳香微微羞红了脸,便没问完,心里早乐开了花,他一直以为欧阳香积极赚钱,是为了自强自立,等时机成熟了便会离开自己,心里一直忐忑着,没想到,原来她早在未来里加进了他。
“香儿……”许延枫一脸甜蜜。
欧阳香的心却很沉重,许延枫会死,这个念头光是想想她都心如刀绞,紧紧盯住许延枫,她大声道:“不许死!什么时候都不许死!”话至最后,尾音微微发颤。
许延枫一步上前,拥她入怀,“好,我什么都听你的。等所有事都了了,我就和你一起,再不分开。”
欧阳香轻轻闭眼,有泪慢慢滑下,滴在许延枫肩头,许延枫将她拥的更紧,“相信我,香儿。”
两人都不再说什么,只有静谧的时光温柔环绕身旁。
被凌星寒赶出客房的莫清风一进屋就看到深情相依的两人,一时眼都不知该向哪看,本想赶紧退出来,却不想手忙脚乱间一头撞在门上,疼的跳脚。
许延枫和欧阳香连忙分开,去看莫清风,只见他额头红肿一片,许延枫想去找凌星寒,却被莫清风拦住,“别,他刚睡着,我这星点小伤,不碍事的。”
“清风?”许延枫自再见莫清风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以前那个飞扬少年的锐气都被磨灭了,如今的他,安静乖巧的过分,“发生了什么事?”往常受了伤他恨不得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
“没甚么事。”莫清风平静的回,这下连欧阳香都觉出不对了,那个无论何时都精力旺盛活蹦乱跳的小男孩怎么变得这么安静。
“清风,我答应了你哥好好照顾你的。”许延枫搬出莫雅尘来压他说实话,不想这正是莫清风的伤心事。午夜梦回,莫语轩那句“怎么死的不是你!”一直萦绕在莫清风心头,他以前受了伤一定会大声喊痛,虽然总被笑话不像个男子汉,但只要能博父亲一顾,他向来不惜一切代价。可没想到,父亲已厌弃他至此。后来知道了原因,他更是有种若是当初没有自己,也许现在父亲、母亲、哥哥早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天伦共享。越想越觉得自己多余,看着许延枫温暖的眼睛,他不由自主问出了心里一直翻滚的话:“枫,如果可以选择,你也希望死的是我,不是我哥,对吧?” 许延枫和欧阳香同时睁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昏话!”许延枫很生气。
“难道不是吗!我哥那么优秀,而我什么都不行,我还,害死了我的母亲,那时,如果没有生下我,该有多好—”莫清风痛楚的神情里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许延枫并不知道莫清风母亲的死因,忽听他这样说,一时愣住,听到后面,厉声打断他:“你在胡说什么!每一个孩子的出生,都带给父母无限喜悦,你作为幼子,更是母亲的心头肉掌中宝,你这样乱说,可对得起爱你至深的母亲?你哥临死前,记忆都没了还牵挂着你,你却一味纠结谁更有权力活下去,你这样对得起他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被父亲伤透了心很是浑浑噩噩一段时光的莫清风此刻直如醍醐灌顶,“枫—”
千言万语,他却只说了这一个字,就激动的再说不出别的话。
许延枫了然的拍拍他肩,“好好活着,雅尘和伯母都在天上看着呢。”
没了心事的莫清风忽然一把搂住许延枫,把头埋在他怀中来回蹭着,许延枫心里直叫不好,恢复的好快,竟比以前更加缠人,看着一旁抿嘴偷笑的欧阳香,许延枫使劲把莫清风扯开,循循善诱着:“清风,好好活着第一条,就是好好吃饭。”
莫清风一脸的期待,“枫,我好饿,紧赶了一夜,我还没吃饭。”
许延枫一脸“好巧”的表情,“清风,我们也很饿,早上谁也没吃,不如你现在立刻下山去买?”
欧阳香听了啼笑皆非,这人,怎恁生没有当人哥哥的自觉?却不知许延枫另有打算,莫清风的心结虽被他一席话解了,但到底靠的外力,他希望他现在一个人独处静思,好好将事情想通透,这样,以后他才能真正好好活着,凭他自己,变得跟他哥一样强大。
莫清风微微有些失望,他还以为有现成饭能吃,若是在逸云阁,哪里用他吩咐,早有人端了饭来,偏生在许延枫面前,他总有本事送活给他,还让他乐此不疲。独自下山,莫清风倒也真如许延枫所盼,边走边细细思量这些日子的事。
看着莫清风的背影,欧阳香送了许延枫两个字,“好懒。”不待许延枫为自己辩驳,欧阳香早转了脸去看宗政易,许延枫一口气憋在胸中,却也不敢多言,只慢慢踱过去,陪她一起。
整守了一日,宗政易吐息越见平稳,欧阳香本要为他守夜,却被许延枫死活劝了去睡觉,“这种事我来,香你去歇着。”不容反驳。
旁边两个小冤家也难得齐齐站在一旁,同时说着,“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才说完,对视一眼,嘴仗又起。
凌星寒凤眼一眯,“你才多大,就自称男人!”
莫清风不想跟他吵,尽可能平和的说着,“你,你也没有多大。”
凌星寒被惹毛了,“你是成心的对吧?刚好了半日,又来揭我的短!我怎么小了,你才小呢!”
莫清风并不知凌星寒的忌讳,听他这样说,连忙解释:“我没揭你短,我是说,嗯,咱俩一般大,行么?”
凌星寒更加愤怒,“什么叫一般大,你这个小毛孩子,我几时跟你一般大!”
莫清风有些扛不住了,“你,你,我,我不是小毛孩子。你白长的这样—”还没说完,就被许延枫捂住了嘴。
凌星寒并不罢休,“延枫,放手,让他说!”
已经有过一次教训的许延枫这次是绝不会放手了,他一面用笑容安抚凌星寒,一面小小声对莫清风说着,“年龄和相貌都是他的禁忌,清风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正中靶心啊?”
莫清风这才恍然大悟,许延枫松了手,他便主动道歉:“对不起,我又说错话。”
凌星寒虽然脾气古怪,却是个极明事理的,见莫清风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将头扭向一边,正看到宗政易微微转醒的脸,“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