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香从前真没觉得杀人是错的,她自小被训练成杀手,早认为杀人天经地义,可刚刚听了顾子桥的话,心内一阵激荡,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有罪的。偷偷看向许延枫,如果他出事,她也会如顾子桥的妹妹般吧,许延枫的后脑勺似长了眼睛般,右手轻轻伸过去,准确攥住了她的左手,无声安抚,‘你若有罪,我便与你同刑。’
“大概一月前,我去北疆做生意。”顾子桥忆起往事,嘴角浮现出残忍的笑,“喝醉了,在酒厢混说这些伤心往事,酒醒后,一个陌生的北疆男子站在我面前,说有办法助我达成心愿。”
“借刀杀人?”许延枫忽然问。
“对。”略带惊讶的看一眼许延枫,顾子桥点点头,“他说听闻中原的‘遮云’公子武功登峰造极,除了‘踏月’公子无人能与之争锋,想必那欧阳香也不是他的对手。”
欧阳香在心里暗暗点头,这话倒是千真万确的。
“他说我可以找易语堂,指名要他们最好的杀手欧阳香去杀‘遮云’公子,这样,就能借‘遮云’之手诛杀欧阳香。”
这招妙哉!连凌星寒都忍不住叫绝,表面看来却是与真实目的截然相反,难怪缜密周到的易语堂会着了他的道。
“那么,杀你的人,也是那名北疆男子吧。”许延枫语气肯定。
“你怎么知道?”顾子桥终于掩不住惊讶。面对无缘无故帮他的男子,商人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陷阱。可毕竟方法高明的让他心动,想着除了破些财也不会损失什么,他便真的去了。没想到,只过了半个月他便遭人追杀,多亏他常年在外,累月经商,很有些临危保命的手段。其中之一便是装死,不过骗过了追兵,他倒真是昏死了过去。若不是遇到凌星寒,这绝对是他最后一次装死了。
“我知道的不止这些。”所有的事情都已清楚,当务之急是让莫语轩知晓这一切,阻止他一错再错。许延枫心下快速筹谋,并没太多时间跟顾子桥解释,“你自始至终都被人利用,我现在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将这些讲给他听。”
“这……”顾子桥明了自己陷入了一个精心筹划的阴谋中,只是已死过一次的自己还要再牵扯进去么?
许延枫知他正利弊相权,不动声色提点到:“阁下现在并不是安全的。”只这一句,顾子桥神色中有慌张一闪而逝,嗯,效果很好,许延枫非常满意,继续说道:“阁下是这项阴谋中非常关键的一环,若他们知你未死,一定会不择手段再下杀手,阁下并不懂武功,下次再遇到就没这次的运气了。”
故意停顿片刻,让顾子桥好好回味,看有细密的冷汗从他额上渗出,许延枫微微弯起嘴角,再接再厉,“不过你若跟我去见这人,把一切说清,那人为子报仇,必会将那些北疆人尽数铲除,到时,”许延枫看着顾子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阁下才会得到彻底的永远的,安全。”
“……好。”顾子桥被许延枫句句点在要害,只略一思考,也明白自身难保的自己只剩下与他合作这一条路。转脸去看凌星寒,他温柔的叮咛,“我不在身边,你一定要按时吃饭,可别只顾研究草药,饿坏了自己的身体。”
凌星寒早将头扭向一边,向许延枫做着苦脸,无声抱怨“看吧,他一直这样烦我。”
许延枫安抚冲凌星寒一笑,知他最烦别人把他当成小孩,又同情看一眼顾子桥,他眼里那浓浓的宠溺是任谁都不会错看的,只可惜医仙大人不领情。
“帮我照顾好……她。”本来想说‘香儿’的,顾念着恨不得手刃欧阳香的顾子桥在旁,许延枫只好改口,凌星寒向他了解的一笑,“你们去吧,对了,你,”指指顾子桥,“不用再回来了,恩你已报了。”
“仙—不医仙恩人,”顾子桥并不同意,“在下并没做什么,救命之恩大过天,在下愿为医仙肝脑涂地!”
凌星寒的回应是将身子转过去,完全背对他,连话都懒得说了。
许延枫不忍见顾子桥被拒的凄惨模样,拉了他上马远去。欧阳香目送他们走的没了影,见凌星寒还一副“我很烦,不要对我说话”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他们走远了,其实,那个顾子桥对你很好,为什么这么烦他?”
“总把我当小孩,还想插手整理我的草药,多事!”凌星寒微微嘟起了嘴,俏皮的表情为他倾城之容锦上添花,连欧阳香看了都不禁失神,这样一个少年,连凌人的样子做起来都绝美如仙,怕是有不少人都将他认作女子吧。
一边赶路一边看顾子桥仍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许延枫不忍,开口安慰他,“星寒还小,礼数不周之处,还望顾兄海涵。”
“不,哪里话,”顾子桥回过神来,连连摆手,“医仙如此年少,就一人行走江湖,我心疼还来不及。”
“嗯?”心疼?不是因为要报恩才缠着他?许延枫默默想着。
“看到医仙,我就想起妹妹。”顾子桥解释着。
“哦。”许延枫其实不敢苟同,他是知道凌星寒有多大本事的,幸亏他此刻不在,若是知道顾子桥将他等同为一个弱女子,怕是顾子桥要大难临头。
“医仙女扮男装,肯定有难言之隐。”顾子桥还在说着,许延枫却猛勒住了马,“什么?你说谁女扮男装?”
“医仙恩人啊。”顾子桥眼里满是深情,“她一直以男人身份自居,我也没戳破她,孤身一人在外,确是扮作男子能省去诸多麻烦。”
幸好,许延枫心想,幸好你没戳破他,若知道你把他一直认作女子,凌星寒一定蜕你层皮才肯罢休。抚抚额,许延枫认真告诫他,“星寒绝对是名男子,他最恨被错认成女子。”
“怎么可能!”顾子桥并不相信,“她长得那么美!”美过他走遍大江南北,见过的所有名媛淑女。
“也千万别夸他美。”许延枫诚心说着。
“可,可,”顾子桥说不上话来,因凌星寒一直喜穿宽松白袍,并看不出真实身材,加之初醒时,凌星寒并未遮面,是以他一见那出尘仙姿就将他错认为女子,而且凌星寒未及弱冠,声音清亮并分不出男女,顾子桥才一直误会至今。
许延枫拍了拍他肩,不再说话,一抻缰绳,打马而去。顾子桥心绪翻涌,怔愣许久,末了轻叹口气,“原来他……”
快到逸云阁时,许延枫远远看到有另一队人马向这边疾驰而来,看他们的长相并不是中原人,心念一动,他带顾子桥下马躲了起来,等那些人近了,他身旁的顾子桥忽然一个哆嗦,“怎么?”
顾子桥的声音犹带着颤音,“那个领头人,就是要杀我的北疆人。”
“!”一个念头在许延枫脑海中成形,本来他还在烦恼,只凭欧阳香一个人的话,并不能证明莫雅尘确实死于北疆兰雾,没想到,机会来的这样快。素闻北疆迷信生灵一说,如今他只需设套让他们不打自招。
主意打定,他看着顾子桥笑的春光烂灿,顾子桥看他只笑不说话,心里有些发寒,“许兄?”
“顾兄,借你面容一用。”许延枫一手揽过顾子桥,带他飞身遁去。顾子桥并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凭本能紧紧抓住他衣襟,终于落地时,却见是一处雅致楼阁,亭台轩榭,水映洞天。许延枫熟门熟路扭了石桥上的石蝴蝶,不多时,有女子娉婷前来,端的摇曳多姿,千娇百媚。
“碧颜,我有事请你帮忙。”许延枫开门见山,全不见那叫碧颜的女子一脸幽怨,一双含情目如水润过,如泣如诉,“你这么久不来,来了,却只是找我帮忙。”
若放在往日,以许延枫翩翩作风,必要软语安慰佳人,你情我浓一番,可如今他已有心上人,加之事情紧急,只好做那不解风情之人,“碧颜,我的事很急。”
碧颜轻咬了唇,羞花之姿上那丝丝哀怨让顾子桥这个局外人看了都不忍,许延枫却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她。
轻叹口气,碧颜向许延枫点点头,“你们随我来。”转身向楼阁走去。
许延枫和顾子桥跟在她身后,顾子桥早忍不住,轻轻问许延枫,“来这里做什么?”
“碧颜的易容术天下闻名,我来只为求张人皮面具。”许延枫看着顾子桥一笑,“你的。”
“我的!”顾子桥忍不住大声道,换来碧颜扭头轻嗔一顾,只好压低声问,“为什么扮作我?我亲去不就行了。”
“我需扮你装神弄鬼,飞檐走壁,你可做得?”许延枫笑容不变。
“……还是你去。”顾子桥连连摆手,他半点武功都没,如何做这许多事。
“待会儿你只需静坐就可。”许延枫交代道,顾子桥点点头。
碧颜的易容术真不愧是巧夺天工,她花了两盏茶功夫作出的人皮面具,惟妙惟肖,许延枫戴在脸上,跟顾子桥毫无二致,甚至还可作出各种表情,丝毫看不出零星破绽。许延枫赞一声“好”,看顾子桥已看的呆住,不禁莞尔,想了想,又对碧颜道:“劳烦再给他做张寻常面具。”
顾子桥初时并不知为何,细想过才明白,许延枫要用这个法子保护他,心内感激的紧,直想给许延枫作揖,许延枫却并不在意,只摆摆手,“说了会保护你。”
都完工后,许延枫一刻也不耽误,道谢告辞,碧颜却舍不得,捧了清茶奉上,“好歹喝杯薄茶。”
许延枫也不推却,一饮而尽,向碧颜道声“保重”,带顾子桥离开,碧颜莹莹玉手握紧空杯,只看他背影出神。
走出很远,顾子桥都感觉佳人的目光仍在,经过这一顿折腾,他已将许延枫视作朋友,故忍不住好心提点:“这个女子蛮好,比那个冷冰冰的强多了。”在默香苑里,他已看出许延枫对欧阳香爱意浓重。
“嗯?”许延枫一挑眉,见顾子桥一脸认真,知他是好意,可,他心爱的欧阳香也绝不许被人这样说,略顿下,他回说:“碧颜确是比那个嘴巴恶毒,脾气古怪的小鬼强多了。”
“你!”顾子桥反应极快,一听就知道他在说凌星寒,心里老大不乐意,“医仙天人之姿,救死扶伤,岂是寻常人比得?便是嘴巴再毒,脾气再怪,鄙人也甘之如饴!”
“我的……”差点说出‘香儿’,许延枫及时改口,“心上人自有别人比不了的妙处,鄙人爱之若命,多谢顾兄关心。”
顾子桥被他似软还硬一回,方明了那冰冷女子在许延枫心中的地位,想着自己也是如此,且深深眷恋的竟是名男子,顿时生出与许延枫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原是我多嘴,大家都一样。”
见顾子桥转了口风,许延枫大度与他和解,“既是同命,那就互道多福了。”
一笑消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