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英雄惜英雄,但毕竟来者深不可测,又涉及到莫雅尘,宗政易怕一错再错,干脆拒绝,“这是本堂私事。”
“我……”许延枫本想说他是受欧阳香委托而来,可急匆匆冲进的莫清风打断了他的话,“易伯伯,你就告诉他吧,这件事很重要。”
“小家伙?”宗政易看莫清风无事,放下心来,又见他一脸期待等自己回答,终于松了口,“雇主叫顾子桥。”
“他是中原人?”许延枫追问,心下转过千百念头,北疆竟没亲去,而是假手中原人做的这嫁祸之事?
“对。”宗政易有些奇怪,这样的名字难道还会是外族?“不知阁下有何疑虑?”
“欧阳香并没杀莫雅尘。”答非所问,许延枫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看宗政易微微眯起的眼睛,又补上一句,“并且,在顾子桥去易语堂前,莫雅尘已死。”
“!”宗政易瞬间明白了许延枫的意思,“你是说——”
“对,有人要嫁祸给你们。”许延枫肯定的点点头,“这个顾子桥是中原人,而莫雅尘一去北疆两年,断没时间跟中原人结怨。”
宗政易并不知莫雅尘去北疆这一节,如今方恍然大悟。这分明是有人处心积虑让本就对易语堂心存芥蒂的莫语轩与他们势同水火。可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
接收到宗政易疑惑的目光,许延枫优雅一躬身,“在下一直与贵堂的欧阳香在一起。”
“你们是……”宗政易想起欧阳香永远清冽的眉目,那个冰一样冷漠的女子竟会与人同行?而且看许延枫的样子,他们相当熟稔。
“朋友。”
“恋人。”
许延枫和莫清风一同回答,许延枫看莫清风左眉高挑,妥协,“好吧,我单恋她。”
“……”宗政易一时接不上话,他向来最不耐烦这些儿女情长,当年他最疼爱的师弟执意结婚,后来又因那女子的死,与易语堂决裂,他一直不能理解,却也没与他为难,他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他一直在等他回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没等回来,却又被人设计,他与他仇恨更甚。他最在意的人终是一手毁了他们从小生长的地方,那里有那么多的过往,他却分毫不留恋。他不懂,人总说情之一字,会教人变得柔和温暖,为何他竟狠心决绝至此。
还有,那个如雪的欧阳香。她自入易语堂,就是个轻贱生命的人,她不在乎任何人的生命,包括她自己。这样纯粹的一个杀手,竟也能拥有如斯情感,许延枫光只说着‘我单恋她’,双眸就璀璨胜过满天繁星,他竟爱她至此,“为什么?”
许延枫本想追问顾子桥的来历,不想宗政易出了回神,却先问了他,问的还是传闻中冷血无情的易语堂堂主最不在意的****,一怔之下,他认真的回:“与她一起,阡陌红尘才有我最爱的风景。”
原来是这样,宗政易慢慢点头,却不再说什么。许延枫知刻不容缓,北疆异族心狠手辣,过河必定拆桥,顾子桥作为这个阴谋最关键的一环,性命堪虞,“还望堂主告之顾子桥的身份。”想来以易语堂之威,雇主也是经过严格筛选的。
“他是个商人。”许延枫听了挑挑眉,居然是同行。
“一年有大半年在北疆贩货。”怪不得跟北疆扯上关系,许延枫暗暗想着。
“他的居所地记在本堂惜羽阁的帐簿里,惜羽阁里机关重重,你需要引路人。”宗政易很想与他同去,但以他现在情形,只比死多几口气,就算出去了,莫语轩也会撒下天罗地网抓他回来,他不会放过他,在没确凿证据证明他并没杀他儿子前,他只愿看他在自己手中,生不如死。
“请堂主等我的消息。”许延枫也明白眼下并不是救出宗政易的时机,待找到顾子桥,大家当面对质,才能还宗政易清白,离开密室前他叮嘱莫清风,“好好照顾他。”
莫清风安静的点头,并不像往常那样耍赖争辩一定要同去,他已长大,知道凭目前的自己,去了只是添乱,“放心,你也要小心。”
这样乖巧听话的莫清风自是比胡搅蛮缠的让人松心许多,许延枫却蓦的心上一紧,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他心下揣摩,可如今形势,他顾不得多想,只安抚的拍拍了莫清风的肩,便抽身远去。
许延枫赶回默香苑时,凌星寒正费力拖龙音出屋,他因自小染病的缘故,身材纤细单薄,而龙音身形健硕,修长挺拔,直将他衬若女子,刚刚又经过恶战,凌星寒并不剩多少力气,拖的着实辛苦。
许延枫远远看到陷入昏迷的龙音,心里先是一惊,略一思忖,便明白必是莫清风回来时不小心被他追踪。看凌星寒衣衫凌乱,脸色潮红,知他定是为了自己的托付与龙音恶斗一场,心里满是感激,紧走几步,他接过龙音的身体,将他一把拖出屋子,“多谢,让我来。”
凌星寒正专心拖拽龙音的右腿,忽的眼前一花,再转身就看到许延枫和煦的笑颜,他绷了整晚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你回来了,我不负所托。”眼神清亮的如同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顿了下,他发现人少了一个,“嗳,那个小孩呢?”一副‘我不是关心他只是想收拾他的’冷淡表情。
许延枫看着凌星寒口不对心的别扭表情,心里生出跟欧阳香一样的想法,和清风好像。
“我让他留在逸云阁了。”许延枫解释道,“有个人需要他照顾。”
“哦。”凌星寒口气平淡却掩不住丝丝关心,“那以后再收拾他好了。”
许延枫心里一笑,面上平静依旧,“我还得赶去易语堂,有事问香儿,走,进屋再说。”
凌星寒知他担心欧阳香担心的紧,故意耽搁片刻,才慢吞吞走进去。却见欧阳香正一脸严肃的给许延枫讲着什么,他也凑了上去,惜羽阁?机关?
许延枫听的很仔细,欧阳香却并不放心,她最清楚惜羽阁里的机关有多么密集歹毒,说到最后,她轻咬唇,“还是我陪你去,你将我缚在背上就好。”
“不行。”许延枫第一次这么不留余地的拒绝欧阳香,他绝不能容忍她有丝毫闪失,“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是你觉得我是废人没用!”欧阳香并不松口,她也有独属于自己的骄傲。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延枫连声否定。
“你知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欧阳香盯着他的眼睛。
“香儿……”许延枫从没这么为难,他绝不会带欧阳香去,可一时又说服不了倔强的欧阳香。
“要不折衷一下,我陪你去?”凌星寒好心好意提出解决方案。
“不行!”许延枫和欧阳香同时否定他。
“你留下陪她。”
“我不用人替。”
又是同时开口,凌星寒摇摇头,人小鬼大的说着,“情路坎坷,自求多福啊。”
两个人都被他逗笑,凌星寒趁着气氛缓和,问许延枫道:“你去惜羽阁干什么?”或许他真能帮上忙。
“我去找一个人的居所地。”
“谁?”
“顾子桥。”
“顾子桥!”
凌星寒瞪圆了风眸,指着自己,“我知道,他就在我那儿。”
“什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着许延枫和欧阳香闪闪发光的眼,重压袭来,凌星寒又不太确定,“或许只是同名同姓罢。”
“先说他怎么会在你那儿?”不用跟欧阳香吵架了,许延枫心情舒缓极了,语调柔的似水。
“我十多天前在一个溪边捡到他,只剩一口气,我看他伤的奇特,便救回去慢慢研究,大前天他才好的差不多,告诉我他叫顾子桥,是被外族所伤。”凌星寒回忆着。
“被外族所伤……”欧阳香呢喃着,这外族若是北疆—他们果然已经动手了,还好顾子桥命大……她看向许延枫,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见自己看他,温柔一笑。
“他还在你那里?”许延枫需要亲见验证。
“嗯,他一定要报答我才肯走。”凌星寒对此很无奈,他救他只是一时性起,他却怎么撵都不走了,“这次过来,若不是我发了脾气,他肯定也跟来了。”
“那劳烦你让他过来吧,我有要事问他。”许延枫感受着柳暗花明的喜悦。
“……好。”凌星寒犹豫了下,“但完事后,你要让他不再缠着我。”
“包我身上。”许延枫笑的痞气,对付黏人的人,他有数不尽的奇招。
不过半日,顾子桥就赶了来,速度快的让许延枫怀疑他其实一直暗中跟踪凌星寒,只不过中途跟丢了,只好在这几座山间晃悠等待。
“仙子。”人未到声先到。
凌星寒听了脸色一变,嘴角微微抽动,“再叫错就毒哑了你!”
“是,医仙恩人。”一个男子陪着笑出现在门前,一边作着揖一边走来,许延枫只扫了一眼,就确定他不会武功,一点习武之人的神采也无,倒是很有几分商人的精明。
欧阳香也在默默打量顾子桥,这个人间接害易语堂凋零如斯,他是单纯被人利用,还是有心如此呢?
顾子桥那双细长的眼睛也没闲着,只转了两下就将屋子里另两个人瞧了个仔细,一个笑容温和却深沉似海,另一个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他知凌星寒烦他,必不会帮他介绍,便自己接了话,“这两位想必是医仙恩人的朋友,幸会幸会。”
礼尚往来,许延枫也作了个揖,刚要说什么,凌星寒却抢先对顾子桥说:“不许废话,他问你什么,”指指许延枫,“你就回答什么,实话实说,这就是我要你的报答。”特意搬出报答压他。
“好。”顾子桥是个优秀的商人,一向极守承诺,他向许延枫点点头,示意他尽管问。
“你在一个月前雇易语堂杀‘遮云’公子?”许延枫问。
“对。”顾子桥答得爽快。
“你与‘遮云’公子有仇?”许延枫再问。
“没有。”顾子桥答。
“那为何?”许延枫追问。
“我的目的是要易语堂的欧阳香死!”顾子桥的面目忽然变得狰狞,似与欧阳香有深仇大恨。
凌星寒闻言微抿薄唇,秀逸的眉眼飞快瞄了眼依旧面沉似水的欧阳香,再向许延枫眨眨眼,无声说着“当杀手就这点不好,指不定哪天,从哪个山旮旯里都能飞出个仇人来。”
许延枫并不看凌星寒,他关心的是顾子桥和欧阳香间的仇恨,“她杀了你—”
“她杀了林茗杉!”顾子桥一脸忿恨,“我妹妹是林茗杉未过门的妻子,知他死讯,自杀相殉!”
他与妹妹自小相依为命,父母没的早,他很早便像父亲一样照顾弱小的妹妹,本来极反对她嫁给江湖中人,但看林茗杉青年才俊,器宇轩昂,又对妹妹一往情深,终于允了,却在婚礼前夕,被欧阳香一刀毙命。他一直记着妹妹寻死前沉静的脸,“哥,你总不愿我嫁他,如今可顺心了,可,我的心好疼,疼的受不了。”他怕她出事,可生意又不能不管,这样两头忙的焦头烂额,还是被妹妹寻了个空子,彻底离开了。
“我只恨自己不能亲手杀她!”顾子桥双目已变作赤红,“我不会武功,本想雇人杀她,可一打听才晓得她竟是第一杀手,根本没人接我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