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枫尽力厘清每一个结,两年前,莫雅尘作为人质去了北疆,今年年初,欧阳香偶然为他所救,那时他已失忆且身中兰雾,后来,又有人付钱让易语堂杀他……
等等,是谁?付钱让易语堂杀他?莫雅尘一去北疆就是两年,哪有时间与中原人士结仇?他一直在北疆,就算有仇家,也是北疆那边,何必千里迢迢来中原找易语堂杀他?他们自己不就有的是阴狠手段?
“香儿,你知道雇易语堂杀雅尘的是谁?”症结找到了,许延枫心下渐渐清明。
“!”欧阳香被许延枫一点,终是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遗漏了哪点,那个雇主自始至终黑纱覆面,原以为是他不想被人看到他去易语堂买凶,现在想想,他也可以是不想被易语堂的人看到他是谁!这样一心遮掩身份,又偏偏是在莫雅尘死后才去……嫁祸!
北疆绝不能激怒他们的内应,但如果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杀死莫雅尘,那么嫁祸给中原人,让莫语轩震怒之余,更加尽心的为他们卖力,实在是一箭双雕的妙计!许延枫和欧阳香同时默默想道。
但光凭猜测,没有证据,是不能指证北疆异族的,欧阳香仔细回忆半晌,摇摇头,“这种机密事只有堂主知道,堂主现在—”转脸去看莫清风,她知道他既见过宗政易就一定知道宗政易被关在哪里。
犹豫片刻,莫清风终于回道,“他被我爹关在密室里。”
“你能带我去找他麽?”许延枫温和的问,他需要莫清风跟他一起去见证某些事。
“我……”莫清风心乱如麻,现在这种形势,他仍可以与他一起并肩作战麽?
“清风,相信我,无论结果如何,我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许延枫声音里永远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莫清风缓缓点头,他从来都是愿意相信他的。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现在情势刻不容缓,早一分拆穿北疆的阴谋,他们便多五分胜算,许延枫极明白这点,可只迈了一步,他就踌躇不前,担心的看向欧阳香,她这个样子,他如何放心。
“我今晚守夜,定护她周全。”一直在旁静听的凌星寒开口了,“倒是你们,千万小心,莫出什么事。”瞥一眼莫清风,他和他,还有帐未算清。
莫清风已平复了情绪,被凌星寒一瞥,才记起,他还欠他一朵夜想,抱歉的向凌星寒一笑,他和许延枫打马而去,皎洁的月光一路相随。
半盏茶后,有脚步声从屋外传来,不轻不重,听在凌星寒耳中,心中却是一紧,这人武功不弱,半夜相访,来者不善!
看一眼正闭目休憩的欧阳香,她因武功全失,已听不到这样细微的脚步声了,此刻脸上一片宁静。
凌星寒绷紧神经,极快的将随身银钉都淬了离魂草汁,他的医术天下闻名,武功却只够防身,本以为这儿地处隐秘,旁人寻不着,没想到许延枫他们刚走,敌人就找到了,幸亏只有一人,他可在他进门时放手一搏。想起自己打了包票,还叫许延枫他俩不要出事,凌星寒自嘲一笑,原来先出事的竟是自己!
屋外的龙音此刻志得意满,本来,他是因为担心莫清风,才在密室外没有走远,可候了一阵,竟见莫清风状若疯狂的从密室奔出,然后一跃上马狂奔而去,他放心不下他,偷偷跟了一路,没承想,竟看到欧阳香没死!他本想出手,可又看到了许延枫,自知不是对手,干脆远远躲了起来。但也不敢太远,怕莫清风激怒许延枫性命堪虞,自己得赶得及出手相救,又不能太近,许延枫武功深不可测,稍微一个吐息不稳,他就能听到自己。守得着实辛苦,难熬之际,竟见许延枫和莫清风同时策马离开,心下大喜,当真云开月明,欧阳香连站都站不稳,这次插翅难逃!
虽是得意,但他素来稳妥,他当时清楚的看到,院子里总共有四人,有个绝色少年一直静静立在一旁,看着虽不像会什么武功,但难保没别的绝技,许延枫身边的人,哪个都小觑不得。这样想着,进屋时添了十二分小心。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几乎是同时出手,凌星寒早熄了灯,占了屋内漆黑的便宜,率先将银钉撒了出去,以他的功力,一击不中,胜算就少了大半,而龙音是莫语轩最得力的部下,机敏过人,虽失了先机,但一炳玉箫在手,他舞了个密不透风,银钉多数擦着他衣衫划过,并没伤到他。
黑暗中,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不出三十回合,凌星寒左右支绌,落了下风,龙音玉箫一点,直取百会穴,危急中,欧阳香一声大喊:“住手!他是无辜的!”
龙音堪堪停住玉箫,嘲讽一笑,“他救你,再无辜也该死!”
“他还救过莫清风!”欧阳香必须令龙音投鼠忌器。
“就凭他?”龙音并不信。
“他是医仙。”欧阳香点出凌星寒的身份。
“这么年轻?”龙音的反应居然与莫清风一模一样,那个传闻中的医仙,不应该是白发银须的老者么?
“我可以证明自己。”嗅着空气中淡淡的香气,凌星寒知道,刚刚一番争斗,龙音被银钉割破的衣衫上残留的离魂香已经尽数挥发出来了,满意的一笑,他语调宁静,“不如我先将烛火点燃,反正我俩也跑不了。”
龙音暗暗佩服这少年的胆色,“好。”便真的放开凌星寒。
凌星寒立刻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嗤”的一声,将烛火点亮,温暖的橙光立时充盈了整间屋子。他慢慢的走向一堆草药,扬了一株向龙音扔过来,“这是半枫荷,阁下可认得?”
龙音一愣,他不通药理,更不识草药,看凌星寒用这样的方法证明自己,一时接不上话。
凌星寒看他那样子,也不相逼,又扔了一株过去,“这是霍山石斛。”
龙音怕他扔个没玩,只好说道:“我不懂医,更不识这草药。”
凌星寒露出一副“怎么不早说”的神情,又回身去取包裹,“那只有给你看这个了。”
“你在掏什么?”龙音怕他再掷暗器,连忙阻止。
“银面具啊,医仙随身不离的银面具,你总知道吧。”凌星寒摆出一副“谁叫你这样愚钝,我只能用行头说话”的无奈表情。
“……”龙音确是知道医仙一向以银面具遮脸,可,这样也不能证明他是医仙,再说,看凌星寒故意一副慢吞吞的样子,龙音心下起疑,联想起刚刚的验药,“你在戏弄我?”手指暗暗攥紧玉箫。
“怎么会?”凌星寒一笑,秀逸无双,“我在拖延时间,你难道不觉得四肢无力么?”
“!”果然已力不从心,玉箫“咣当”一声从手中滑落,龙音不敢置信的看向眼前的少年,“什么时候?你怎么做到的?”
“爷爷我的火折子上浸了繁缕香。”凌星寒其实早憋着气,他不在意龙音差点杀死自己,他只在意龙音说他年轻,“还有,一开始爷爷撒的银钉上,有离魂草汁,割破了你衣衫便留在上面,你与我打斗时,那汁遇风便挥发了。”
“那你俩怎么没事!”龙音一直非常警觉,他三人都在这屋里,同嗅了迷香,怎么只他有事!
“爷爷我百毒不侵!”凌星寒继续充着大,“至于欧阳香,你进屋前,我喂了她解药。”
“你,你……”龙音的意识渐渐模糊,他不恨这古灵精怪的少年,只恨自己没能杀了欧阳香,“欧阳,香,我,做鬼,也……”彻底昏了过去。
“连威胁人也说同样的话。”听了最初欧阳香的话,凌星寒就明白他是莫清风的手下,一脸鄙视,“主仆一样欠收拾。”
欧阳香被他逗笑,倒不忘为莫清风求情,“还望医仙大人高抬贵手饶过他主子。”
凌星寒摆出一副“我也想,可这有违我做人原则”的坚决不同意的表情。
欧阳香见他这样,想起莫清风的口硬心软,暗笑他俩好像,故意问道:“你不是叫他们莫出事?”
凌星寒风眸微微眯细,一抹算计的光流转而过,“他出了事,我还收拾谁?”
已经和许延枫摸进密室的莫清风响亮打了个喷嚏,本来神不知鬼不觉的二人,立时引了不少人过来,“你先去寻宗政易,他在最里面那间,我打发了这些人立刻与你会和。”莫清风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奇怪,怎么突然这么痒。
许延枫知道没人会为难莫清风,立刻一错身遁了进去。
莫清风装模作样的把围上来的人一顿训斥,待人走清立刻赶去与许延枫会和。
许延枫已找到宗政易,乍见他满面血污遍体鳞伤,许延枫一惊,他自是知道莫语轩是为了扳倒易语堂才不惜私通北疆的,他也想过莫语轩会用各种残酷的手段折磨宗政易,可如今这样,连鬼都比宗政易多三分像人,这须有多恨!
宗政易也感到有人来了,只是他已没力气抬头,看着来人一步步走近,却没一丁点声响,轻笑着赞道:“好俊的轻功。”
“多谢堂主夸奖。”任何时候,许延枫都是礼数周到的贵公子。
“阁下深夜造访,不是为了来听我夸奖吧?”宗政易虽落魄如斯,但气势不减,一开口尽显易语堂堂主之威。
好一身傲骨!许延枫心下暗叹,也不耽搁,立时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在下许延枫,今日来是想请教堂主,是谁雇贵堂追杀‘遮云’?”
“许延枫……”宗政易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他最得意的手下欧阳香初尝败绩,可不就是输在这人手里。慢慢抬起头,入眼一身蓝衫,来人笑颜温润,俊俏的眉眼舒展如丹青晕染下的云雾群山,这人竟比功夫还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