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莫清风微微转醒,不甚清醒的他犹自低骂,“庸医,庸……医……”
许延枫拍拍他脸,“祖宗,别骂了,再骂我都想抽你了。”
莫清风彻底清醒,一副受伤的表情,“枫你为什么要帮那个小心眼,我几乎痛死!”
许延枫眉毛都不动一下,“现在呢?”
“现在当然是,咦?”莫清风晃晃身子,又晃晃,再晃晃,“不痛了!一点都不痛了!神医啊!”瞬间改口。
许延枫开始教育他,“他既是医仙,救死扶伤,断不会害你,你昨儿骂的痛快极了,他的禁忌,通共两个,你全问候了个遍,还不住嘴说他是庸医,他实打实的一身本领,全是自小苦学钻研来的。”
莫清风越听越惭愧,“原来自小就苦学,我居然说什么庸医。”
许延枫叹口气,“他也是被逼的,生下来就身染顽疾,日日与天抗争,他的父母费劲心血也只保他不死,因遍访名医,他又天资过人,竟自学成医。”
莫清风听得愣住,待了半晌,“那他的顽疾好了罢?”说完自己接道,“必是好了,他可是医仙。”
许延枫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说了句,“医仙也是人。”
莫清风急了,“枫你什么意思?他竟没好?”
许延枫摇摇头,“我曾问过,他只说不碍事,可怜他身为医仙,竟治不好自己。”
欧阳香忽然插话,“那么,如果用夜想花当药引呢?”
许延枫眼睛一亮,“不愧是香儿,我怎么忘了还有它!”
莫清风踌躇满志,“包在我身上!”他相信父亲手里一定还有这邪花。
“你?”许延枫惊讶的看向他,“你去哪里弄来?北疆?”
莫清风故意笑的神秘,“山人自有妙计,枫你让凌星寒等着,我一定尽快回来。”说完想走,被许延枫一把扣住。
“不说清楚不放你走。”许延枫怕他有危险,雅尘已死,他不能让清风再出事。
“枫—”莫清风拖长声音撒娇,许延枫并不理会。
“欧阳,你帮我跟他说,你知道我可以的。”莫清风转而向欧阳香求救。
欧阳香正默默思量。她知道莫清风要回逸云阁,她也知道凭莫清风的本事,回去了铁定再出不来,只是,其实,她也希望莫清风回去。这样,起码他是安全的,莫语轩毕竟是莫清风的父亲,虎毒尚不食子。莫语轩想杀的只是自己,已经连累了许延枫,就不要再托别人下水。
思及此,她向许延枫点点头,“他不会出事,我可以担保。”
清风虽然爱胡闹,但欧阳香却是个极稳妥的,听她这样说,许延枫终于松了手,莫清风立刻一阵风似的跑得没了影。
许延枫看着一脸笃定的欧阳香,心里有个念头悄然成型,“香,跟内应有关是吧?”他忽然问道。
“……”欧阳香保持沉默。
许延枫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是了,以莫清风的本事,断没能力远赴北疆独取夜想,可他那么有把握的样子,凭了什么?夜想花除了北疆,也只有那个内应可能有,难道,莫清风知道内应是谁?不单知道,还确定自己能从他手中夺得夜想?他哪来的自信?还有,他既知道内应是谁,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从不瞒自己任何事……
欧阳香见许延枫低头沉思,怕他想到什么,忙抻扯他的发,许延枫的思路被打断,“香?”
“我饿了。”欧阳香若无其事寻个借口。
“马上去买。”天大的事且放一边,许延枫忙去置备早点。
欧阳香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温柔的如搴洲岸边郁郁汀兰,许延枫从不愿自己有一丝为难,他想知道内应是谁,她不愿说,他也绝不勉强,如斯深情,情深几许,自己要如何回报呢?
莫清风一边赶路一边也在琢磨回报的事儿,他虽热血冲动,却绝对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凌星寒费心费力医了他,他却一直恶语相加,把那样水晶心魄的妙人说成蛇蝎美人,真真惭愧的无颜相见,如今听说夜想可能对他的顽症有帮助,便急急赶回逸云阁。他很清楚,如今形势,被发现了怕是要家法伺候,便偷偷潜入龙音的房间,他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龙音都会帮他。
整整藏了一天,龙音也没回来,莫清风一边腹诽从不知龙音这么忙,一边后悔应该先从厨房顺两个包子。他饿的两眼发花,正没辙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熟悉的脚步声,龙音!莫清风高兴的直想冲出去,又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不好!是父亲!被抓住就惨了!
还没想到如何脱身,莫清风的肚子一阵“咕噜噜”乱叫,屋里两个人脚步同时停下,有一个向他藏身处掠来,情知躲不过,莫清风主动现身,“见过父亲大人,龙音,一向安好?”硬挤的笑容薄弱不堪。
龙音急急收住擒拿手,“少主?你怎么在这儿?这些日子你去了哪儿?”
“欧阳香死了没有?”莫语轩并不关心儿子的近况,只问了这一句。当日,并没看到欧阳香的尸体,他一直介怀。
“?”莫清风不知父亲为何这样仇视欧阳香,怕他还要找欧阳香麻烦,扯谎道,“死,死了。”既然欧阳香武功尽失,那跟废人也没两样,不跟死了一样,莫清风心里默默补充。
“很好。”莫语轩非常满意这个答案,转身对龙音说:“押他去刑室鞭笞一百。”
“!”龙音和莫清风同时愣住,鞭笞一百!这不是要了莫清风的命么?执鞭者力大如牛,从没人能过撑五十鞭!
“主人,万万不可!”龙音赶忙求情,“风少主当时是被欧阳香所惑,那个杀手,很有些蛊惑人心的手段!少主与她一起,必是心智不清,望主人明察。”见莫语轩不为所动,龙音只好使出杀手锏,他知他疼莫雅尘若命,“若尘少主回来,知道了,必是不依的。”
“尘儿……”刚刚满脸冷硬之色的莫语轩一瞬间似苍老十岁,“你到底在哪儿,难道真被欧阳香—”
莫清风听得一阵奇怪,这又关欧阳香什么事,对了,急急从怀里掏出哥哥的贴身玉佩,他兴高采烈向父亲报喜:“父亲,我知道哥哥去了哪里,他失忆去了江南,这玉还是欧阳香给我的。”
“尘儿!”莫语轩一把夺过玉,细细摩挲,满目柔情,“尘儿……原来你是因为失忆,才这么久没回来,原来你去了江南,原来—”忽的顿住,声音变得冷厉尖刻,“你刚刚说玉是谁给的?!”
“欧阳香啊。”莫清风眨眨眼睛,这有什么关系?
只一瞬间,莫语轩的脸色苍白如纸,好似听到了世上最恐怖的话,他的手哆嗦的几乎握不住玉,莫清风和龙音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他,只听他的声音暗哑无力,“你的玉在她手里,你必与她交过手了,难道你—”猛地顿住,苍老的眸里燃起滔天怒火,“宗政易!我要将你挫骨扬灰,告慰我儿在天之灵!”说完疾步踏出,带起一阵冷风。
宗政易?易语堂堂主?怎么忽然提起他?莫清风正奇怪着,听到下一句,完全呆住!在天之灵是什么意思?他好端端的在这儿,大哥身在江南,那么,是谁死了?他并没有其他兄弟?
回过神只见龙音急急追出的身影,顾不上问什么,他紧随其后。
在一间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他看到了被钉在木桩上的宗政易,曾经气宇轩昂挥斥方遒的易语堂堂主,如今面容憔悴萎靡困顿,不过,看到莫语轩后,他竟笑了,温润如水。
莫清风更加奇怪,父亲毁了他的易语堂,将他折磨成这个样子,他竟不恨?倒是父亲,一副与他不共戴天的样子,又是为何?
莫语轩一把揪住宗政易破烂的衣衫,厉声斥道:“宗政!我的儿子确是被你的好手下杀死了!十五年前,你害我失去璃殊,如今,又杀死我的尘儿,我自问对你仁至义尽,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好兄弟的!”
璃殊!莫清风头皮一紧,他的母亲就叫冷璃殊!难道,宗政易杀了他母亲?没等厘清头绪,又听父亲说大哥死了,他本能反驳道:“大哥没死!他只是失忆了!”
莫语轩闻言回头,眼里有泼天恨意,“闭嘴!当年要不是你,璃殊也不会死!”
血色从脸上褪去,莫清风几乎站不住,“父亲,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在说宗政易,怎么又扯到他的身上,母亲死时,他才两岁,怎么会与他有关?
“不要迁怒到一个孩子身上。”开口的竟是宗政易。
“你!”莫语轩回身甩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光,有血蜿蜒自宗政易嘴角流下,他的目光却依旧温柔,“这么恨我,杀了便是。当年为了易语堂,舍你妻儿不顾,是我对不住你,但这次,我确实不知‘遮云’是你儿子,事已至此,我甘愿抵命,你动手吧。”
莫语轩冷笑一声,“杀你容易的很,我的痛却怎么算?我要让你活着感受十八层地狱!”说完一扬手,有黑色银针尽数没入宗政易体内,宗政易闷哼一声,额上立刻渗出豆大汗滴。
“这蚀骨针滋味不错吧。”莫语轩虽笑着,眼神却愈加冰冷。
“还……好……”已经痛的说不出话了,宗政易咬牙硬挺,终于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给我抽!抽到他醒!”莫语轩并不住手。
“父亲,”莫清风见他爹暴虐若狂,担心他身子扛不住,好心宽慰,“我哥真的没死,那玉—”
莫语轩闻言更加狂躁,大声呵斥:“给我闭嘴!你这样蠢笨,及不上你哥万分之一,为什么死的是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莫清风只觉如坠冰窖,周身是彻骨的寒,冻的他无法思考,他很小就知道父亲偏爱哥哥,可没想到,竟厌弃他至此,为什么,都是父亲的儿子?他已经很努力做事了,他从不敢偷懒,不去和同龄人玩耍,一心练好武功讨父亲欢心,到头来,父亲还是这样讨厌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再回过神来,父亲已走了,眼前只有龙音担忧的看着他,强咧嘴角,莫清风撑起一个苍白的笑,“我没事,请代我照看父亲。”
龙音认真看他一眼,点点头,走了。
莫清风慢慢滑坐在地上,发生了太多事,他想得头痛,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想起永远淡定潇洒的许延枫,他小小声唤道:“枫……我需要你……”
身在默香苑的许延枫冷不防打个喷嚏,忙看向欧阳香,“香你心里念我了?”
欧阳香正闭目养神,并不理他。
“噢,我知道了,”许延枫自说自话,“我轻薄你那一千两还没给,香你着急了。”
欧阳香这下有了反应,“愚痴。”
“好吧好吧,两千两,”许延枫笑的好像出钱的不是他,“香你放心,我一文钱都不会少付。”
“……”欧阳香沉默半晌,“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出手这么大方,他哪里来的钱?抢的?父母的?自己挣的?
“香你终于对我有兴趣了么?好感动!”许延枫兴高采烈的大有从祖先十八代说起的架势。
“只说你干什么营生就行,多余的话一句不许说!”欧阳香连忙阻止他,她还想多睡会儿。
“香……”许延枫的热情被打击,想了下,粲然一笑“香我是个商人。”顿了下,狡黠抛出诱饵:“难道香你不好奇,我怎么会是个商人?”
“不好奇。”美人鱼欧阳香并不咬饵,翻身睡了,剩下渔夫许延枫笑容僵硬,满腔的话堵在心里,憋得脸通红。却也不敢打扰欧阳香的宝贝睡眠,只好碎碎念安慰自己:“易语堂那种奇地滋养出的必是朵奇葩,许延枫你捡了个宝就偷着乐吧,改天一定要向他们堂主道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