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这些变故,学校更换了班主任,新班主任改选了班委会。我成了副班长,柳芳被选为宣传文艺委员,体育委员是何昭。班上的同学们好像度过了磨合期,虽然逃课旷课的依然不少,毕竟对立情绪少了很多,我也可以放松紧绷的神经上课了。
职业教育的基础课的课本不象高中,很多的东西都是对初中的内容进行深化和回顾。我除了英语无药可救,其他的各科还都算好,特别是文科的内容,我都相当的出色。有次上社会史的课,老师总共提了二十六个问题,都是我回答的。下课前,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汪祥的这门课,就算他期末不来考试,我照样给他满分。”霎时,一双双惊羡的眼睛齐刷刷向我射来,沐浴着大家眼光的洗礼,我有点小得意。我注意到了,柳芳清澈的眸子也在其中,仿佛闪耀在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
打从杨刚被抓后,柳芳的旷课次数明显的减少了,课间也开始和本地的女同学们说笑了。象一块冷艳的冰,开始慢慢融化在水里。我却维持着慢热的性格,谨小慎微的接近着充满未知的身边事物。我很想就上次她的出手相救跟柳芳说一句“谢谢”,又觉得为这么点事特意和她说话有套近乎的嫌疑。念头产生了多次,总是在半路上被自己心里的另外一个声音否定了。况且,一个男人去向一个美女道谢救命之恩,怎么想都有点掉面子的感觉。
太阳和星星在各自个时空世界里起落明灭,时光在起落明灭间穿梭流逝。转眼,我们进入了第二个学期。
职校是不布置假期作业的,只有语文老师让有兴趣的同学自己办一张报纸,内容风格之类的统统可以自选。我的寒假十分的单调,父母和姐姐都工作了,家里我这么个闲人就负担起全家的伙食。不用做家务的时候,我就看几页我喜欢的书,找了张报纸那么大的宣纸,写写“强说愁”的文章,把它们都刊登在我的那份报纸《稚芽》上。开学了,语文老师特意提了下我的报纸,说我很认真的完成了作业,而且所有文章都是自己写的,很好。她对柳芳说:“有篇文章我觉得不错,可以登在黑板报上,你拿去看看吧”!
因着这个缘由,柳芳找了我。她在我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把手里卷着的我那报纸摊开在桌上说:“没看出来你闷声不响的,肚子里还有点货啊!文章真的不错,我都拜读了。不过我觉得作为一份刊物,内容和形式一样重要。你的内容是充实的,但形式太呆板。我都觉得那内容装太满要膨胀出来。你的整张报就像一块块浓密的秧田,虽有蓬勃的生命力在,却再没有成长的空间。如果不移栽,所有的嫩芽就会窒息”。
柳芳的一番鞭辟入里的点评,让我也对她的印像有了颠覆。一个人的文章是最直接反映内心世界的话,那版面的安排就折射出他生活的环境和他的艺术修养。我对音乐绘画都一窍不通,知道自己的单调枯燥,也无可奈何去改变。
柳芳继续着她的思路,她一边在纸上熟练的画着花枝缠绕纹,一边用笔点着说:“如果你的文章间用这样的不同花纹隔开,那文章就像一幅幅镶在框子里的小画。这些花纹,也象是花园里的小径似得。你的报纸名称周围要是配上一幅表达主题的小插图就更妙了”。
我不住的点头,心理对她的见解和点评早已经心悦诚服。我开不了口,近两个月的假期里,我基本没有出门,现在猛的和人说话,我会口吃。越紧张激动口吃就越厉害。
“你的这篇,这篇,可以登在黑板报上,柳芳还是用笔在点着,这篇嘛,我看可以给校刊投稿试试,挂黑板上可惜了”。
有的人就是有那样的气场,你在她的面前,思维都是停滞的。虽然如此,你不会有种压抑感,反而会觉得在她的引领下无忧的漫步是一种享受。蹩脚的推销员会用机枪扫射一样的语言暂时压制住你的思维,让你做出错误的决定;高明的大师,会从你心底走来,牵引你步入他的世界。
我们那时候开始实行五天半学习制,相校之前的六天制,这是个很大的改变,那突然多出来的半天时光好像是上天的礼物。星期六的中午,柳芳要我跟何昭留下来,下午帮她出黑板报。我点点头,柳芳疑惑的注视着我,问:“你好像不喜欢和人说话,老是摇头或点头来表达你的意思。要不是看你课堂表现那么好,文章也写的有意思,我会以为你就是一傻子”。
我慌了,越发说不出话,从桌上拿了个本子写道:“假期里没人跟我说话,我现在口吃,我不是不想和人说话,是怕结巴被人笑”。我不是不能说话,我在家里和家人交流时还是使用习惯的家乡话,在外面和人交流使用城市的语言,我是不能顺畅的在两种语系间自由的切换。我把本子递给柳芳,她仔细看了很久,中间还抬头打量了我几眼。她把我写字的那张纸撕下来,举到我眼前,挑衅似得慢慢撕成小纸条,最后变成指甲盖大小的纸屑。她调皮的把纸屑往我头上撒,就像婚礼上花童们那样。撒完,她逼视着我的脸说:“正因为这样,以后不许你摇头点头,也不许写字,有什么话都用嘴说”。我脸红了,柳芳这样的距离看我,我脸上的每个毛孔都看的清,那青春痘和皮下以前留下的暗疮痕迹不是也看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