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任性令我付出了初步的代价。由于英语的严重拖后腿,我没能考上高中,进了这所中职学校。人生的紧要处往往就那么几步,我没有紧赶几步跟上步点,生命的航船就在不经意间悄然转舵,驶入了另一片水域。
我是怀着从头来过的信念来这里读书的。看着昔日的同窗大都进入高中继续学业,我有微微的后悔。想着这里毕竟也是学校,只要自己好好努力,一样可以学点东西。然而,现实根本不是我想象。
这所学校,是冶金部某某冶所属的,主要培养中高级的建筑类的学生。我所在的班级属中级技工班。班上四十几个同学,按地域分有本地和湘乡的两大板块,按学籍分,有带指标的和不带指标的两类。某某冶的几个分公司分布在长株潭地区,湘乡有家分公司。班上一大半的同学都是来自湘乡。四十几个人里,只有十二个是“定向委培生”,也就是所谓带指标的。
我在学校上了几天课,就发觉我在班上的地位尴尬,处境微妙。我虽然是本地生,却不是他们系统内的。我是我爸的单位和某某冶达成了一个就业协议,我才获得了一个指标。其余的本地生都是一个家属区里长大,从小在一个子弟学校里读书的。我在本地学生中是异类,外地生同样和我格格不入。我坐在教室的最后排,看着两群同学在课间各自玩耍,我成了夹心饼。
除了这些,最让我不适应的是这里没有学习的氛围,更象是江湖。班上的同学不都是应届毕业生,有的是在家待业了好几年的,这次父母想方设法的给塞了进来的,有的非“定向委培生”生干脆是家长觉得烦了,把他送的远远的让他混日子。这样人员年龄和素质都参差不齐的班级,读书成了件很可笑的事。第一天上课,点名都来了,课上了一半,十几个人从后门悄悄溜出去玩了。
因为来源的庞杂,班上似乎弥漫着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国人到了外地怕被人欺负,抱团取暖是最常见的办法。我曾听一个湘乡的同学对同乡说:“要是打起架来,湘乡的谁也不许躲,一起上。谁不上我打架完了就来收拾他”。本地学生人数上处于劣势,他们请来了外援。一天的午休,我看见几个本地学生在校园的小买部前,他们围住一个人。那人二十来岁,粗胳膊大腿的,头上的头发油腻腻的显的很脏,还有一绺耷拉下来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露出的一支三角眼透着凶光。他在众星捧月中大模大样的跨坐在凳子上,早有人从小卖部里买了烟和啤酒,谄媚的给他点上。他喝了口酒,又吐了个烟圈,很威风的对众人说:“小弟们别怕,我罩着你们。别说学生啦,这里的老师我都全部打过”。人群中发出艳羡和满足的欢呼,我却在不远处听的心惊肉跳。当年的美苏争霸,处在双方阵营的国家自然心里惴惴不安,可最提心吊胆的恐怕是不在两大阵营外的其他小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况且,大战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都是未知数,不确定性又增加了恐惧感。
我祈祷冲突不要发生,更期待自己不会卷入其中。少年时,我们离江湖最近。电视电影里,古惑仔们打架,打的最猛最狠的往往都是血气方刚的楞头青,他们做什么都不计后果。身体快速发育的同时,理智的成长明显落后了,那过剩的活力就通过极端的方式释放出来。一个叫杨刚的同学,为了个座位和同学干了第一架。
杨刚看上了一个湘乡的女同学,要和女同学边上位子的男同学换座,那同学犹豫了一下,杨刚冲到教室后面拿起一把竹扫把,对他一顿猛抽。那同学讨饶了,还要他跪在地上磕头认罪。最后还是他中意的那女同学红着脸出来劝解,此事才做个了结。冲突的全过程,谁也没有阻止,因为被打的那个也是本地的,本地同学看见同室操戈,都不知所措。外地的乐的看热闹,懒的惹事上身。
杨刚一战立威,从此在班上为所欲为,所有人对他噤若寒蝉。本地的因他掀起了窝里斗,渐渐疏远了他,他很快和湘乡的那帮人打的火热。我小心的生存在夹缝里,可一不留神,还是被卷进了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