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誓统大帝走到房门之前,却没有即刻进入,而是示意身边太监大声通传一声,然后便立在门前,静静地等候着……
吱呀一声,门如预料中一般,被房内之人打开了。
这门,可以自己打开?
靠,这种牢房,还真是第一次见。
“罪臣迎驾来迟,还请吾皇恕罪。”
房内,传来了“鬼帅”司马德淡淡的声音。
“不得让任何人打扰。”
撂下了一道口谕,誓统大帝便迈步走进了这间牢房。
司马德将门,轻轻地关紧了。
房内很洁净。
一架书,一铺床,一张桌,燃着一炉香,冉冉清烟,自炉口之中徐徐冒出,又化作无形,即时便让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淡雅的心境。
“呵呵。”当那扇门关上之后,誓统大帝的表情立刻就变了,轻松自在,就像是久别的游子回到自家一般,随心一笑,道,“这哪里像是个牢房?纵观古今,恐怕也找不出第二间这样囚人的屋子了吧?”
“呵呵。”亦是随心而笑,司马德脸上的表情亦无往日里的严肃认真,语气中充满了亲切,“这纵观古今,也没有哪一个皇上会自己把自己关进牢房啊?”
两人相视……
又是哈哈一笑。
继而,便盘腿坐于卧榻首尾,小桌两边。
“来,皇上,尝尝。”司马德拿出一盏茶壶,两只茶杯,给自己,还有坐于床首的誓统帝各斟一杯,“这是我从北面带回来的高山雪松茶,看看味道如何?”
“嗯。”
誓统帝拿起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却不急于咽下,而是含在嘴里,仔细品味着这茶中滋味。
不过,到底还只是一小口,片刻之后,舌关便已阻不住这斯夫之势,从嘴中流逝一空,只余淡淡茶香,在口中不断环绕,冲荡着。
不过,茶……香?
“是苦茶。”
誓统帝轻轻地将茶杯放下,点点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桌上的茶杯,似乎那杯中的乾坤很是吸引着他,“怎么?北上一行数月之久,你就带只回这么一壶苦茶?”
“是。”司马德喝了一口,抿抿嘴唇,也品了一品,又说道,“也不是。”
“哦?”誓统帝闻言,微微一惊,颇有兴趣地看着对方,问道,“阿德,还从来想过你会说这样的话。非胜即负的‘鬼帅’,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是也不是的学究了?呵呵……”
“我也不知道,只不过,这苦茶,我却喝得极有滋味,皇上。”司马德将誓统帝与自己的茶杯续满,手掌微平,一指,“请再尝尝。”
有话要说。
多年相交,与之情谊深厚的誓统帝熟悉自家这位大元帅的脾性,轻轻将茶杯端起,嘬一口茶,继续细细品味着个中滋味:“此次北上,末将感触颇深。”
“末将戎马一生,喜欢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故而身为武将元帅,却时常一身文人打扮,更是喜欢深居帅帐,甚少出营,虽然也侥幸赢得数阵,却不觉中,已经与那战场,越来越远了。”
侥幸赢得数阵?
“阿德,你这话说的有点过分了啊。”尽管对方以君臣之礼相称,但是,誓统帝却是以深厚交情而待,亲切地直呼对方名讳,“你戎马一生近四十年,却只输给过一人一阵,若是这也算侥幸的话,怕是这全天下所有的将军都要怨恨自己命运不济了。”说着说着,誓统帝双眼闪过一丝杂光,奇怪地问道,“你自十六岁入伍之后,便未曾离开过战场,又何来离远之说呢?”
司马德没有着急着回话,而是轻轻问了一句:“皇上,你以为,这战场,该是何摸样?”
“这……”誓统帝迟疑片刻,抿口茶,清了清嗓子,润润口舌,缓缓说道,“古人有云,史之事,战之史。自这天地初开,万物众生之始,便有了那无从究因的战争。莫说别的,便是我中原大地,与那北方草原,便已是进行过数百年的战事。不过,因为有阿德你在,朕倒是甚少亲列战场,便是亲征,也只是位于大军之后,对这只闻名,未谋面的东西,还真不知该如何描述。不过,曾有人说,那是修罗地狱,想来残破之至了。哎,对了,阿德,你素有‘鬼帅’之名,更是戎马生涯四十余年,这战场到底是何摸样,你给朕说说吧,也好让朕长长见识。”
看着圣上那求知也似的表情,司马德却是无奈地一叹,苦笑一声道:“圣上,恕臣无礼,在战场上,若是有人能有您这般表情,那人若是没死,恐怕便是疯了。”
“哦。”不仅没有怪罪对方无礼,而且,更是全然未曾理会,誓统帝只对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发问道,“此话怎讲?阿德,朕瞧你平日,虽然很是冷酷,但是,却也有些时候,会有这样的笑容啊?怎么?莫不是说。”说着,誓统帝脸上表情一紧,关切地看着对方,“你,疯了?”
我?
司马德心中一惊:我,竟然也会有那样的笑容?
怎么我自己没有发觉呢?
哼,看来……
“蓝衣随心那家伙说得果然没错。”司马德幽幽地说道,“我果然深居帐中太久,变了许多了。”
“蓝衣随心?”又有了誓统帝感兴趣的话题了,“可是那个进来在武林中神龙见首不见尾,颇为活跃的随心公子?听说这位公子和武林很多事情都有着牵扯,怎么,阿德你见过他了?”
“不错,此次北方战事,就是有这位蓝衣随心公子的参与,我才……,说起来,便是那暗皇一伙的缉拿。”司马德惨然一笑,“这位随心公子也是颇有贡献的。”
“武林传闻。”誓统帝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蓝白紫黑四位随心公子,都有如神人一般,平日里无踪无影,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却与天下每一件大事,都息息相关,若是有幸,朕当真想见一见这四位公子。哦,对了,听说那黑衣随心很可能是‘剑帅’秦剑天的二公子秦云……”
“哦?”司马德也是一惊,“原来如此,不过黑衣随心做事过于激烈,看来,他爹秦剑天,要麻烦了。”
“他爹秦剑天自清风山一役之后,已经麻烦了,况且还有他那大公子秦风与东方世家的东方如烟那摊子事,剑帅也要慢慢处理了。”
誓统帝一边说着,一边啧啧赞道,“你别说,这高山雪松,还真是越喝越有味。”
话里有话。
司马德心中暗自一叹,仔细地说道:“这高山雪松茶,产自北方高逾千丈的雪山之巅。因为土壤贫瘠,加上那里气候极冷,水分不多,故而此茶之叶,细如松针,以此才能勉强活下,故而称为雪松茶。又因土壤贫瘠,所以,这茶叶用水冲开,便是一份淡淡地苦涩之味,回味良久,提神醒脑,倒是不错。”
“你在北面,就是喝这种茶,才打的胜仗?”
誓统帝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问话,却是让司马德大变。
只见他突然站起身子,走到誓统帝身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生硬的腔调之中,竟是有了一丝悲切的哽咽:“末将有罪。”
“你何罪之有?”
誓统帝面对这么一番变动,却似乎早已料到,故而未曾受惊,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此次与北方游牧联盟之战,末将名利熏心,竟与那暗皇一伙暗中串通,致使我天佑王朝无端惹来战祸,更使得无数将士埋骨他乡,实乃不忠不义,万死不可恕之大罪,末将不求其他,但求吾皇莫要牵连他人,所有罪责,末将愿一力承担。”
低下头的司马德在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之后,静静地跪在那里,等待着圣上的回应。
一口抿茶的声音,轻轻几下咂嘴声,似乎在品味着这名为高山雪松的苦茶。
然后,厚重悠长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这话,似乎和当日那张怀德将军的话语,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啊。”
张怀德?
司马德心中一动,就又听到了誓统帝的声音:“……说起来,这张怀德将军的近况,不知如何呢?”
司马德不做迟疑,即刻回道:“回禀皇上,不敢有瞒,当日末将处死之人,的确是一名姓张名怀德的人犯,但……”
“这就够了。”
司马德还没有说完,就被誓统帝一声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抬头一看,誓统帝一脸轻松地表情,“只要人犯验明正身,我天佑法令得以公正实施,就可以了。”
可以了?
司马德脸上显出了疑惑。
“呵呵。”
看着司马德的表情变化,誓统帝哈哈一笑,痴长几岁的他颇有兄长之风范地说道,“阿德啊,其实你想说什么,朕大概猜到了几分。既然有那身为武林中人的蓝衣随心牵扯其中,纵然他是有异于旁的武林中人,恐怕,也改不了那身不按法度,不服管教的习气。朕不仅是百姓的朕,亦是那武林的皇帝,天下子民,有几个不服管教的,朕也不能奈何他们,做错了事,也只能由之任之,当父母的,总不能因为孩子们不听话,就把他们杀了吧?你说呢?”
难得糊涂。
却是心中精明。
司马德垂着的脑袋,闪过一丝笑容。
可是,尽管背对着,这一丝笑容却似乎没有躲过誓统帝:“哎,阿德,你却不要笑。不服管教是不服管教的管法,你看我这总牢之中,可是有不少武林大奸大恶之徒,不也囚禁与此吗?你这服人管教的,犯了王法,一样同罪,你可知道?莫要抱着侥幸之心,以为可以躲过惩罚啊……”
“末将不指望躲过什么。”司马德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一本奏折,“末将只望吾皇不计罪过,仔细看臣之策,安抚我天佑将士之心。皇上,高山雪松尚且如此之苦涩,那北方驻地官兵之苦,皇上透过这茶,亦可感受一二。还望皇上能够谨记末将这个教训,保我天佑太平,罪将一死,亦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