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的确是那个萧帮主。
李不易心中稍稍平复,又恢复到有些畏缩的摸样:“这个,呵呵,帮主,在下确实不知。不过,看蓝衣随心的性格,倒是极有可能是他出手干预,毕竟,想必帮主也能看得出,这位随心公子对帮主你,也算是一片情谊……”
“行了,不用再说了。”
萧不易从来不喜欢思考这种问题,得到了答案,她便问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
“是。”
李不易刚答应了一声,就发觉了不对劲。
抬头一看,心中暗道不妙。
萧不易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此刻竟如两汪明亮的清水,水中竟是倒映出了李不易浅浅的影子,若隐若现,随着阵阵涟漪,微微荡漾着。
而她的脸,白皙依旧,冰寒却是稍减,仿佛万古不化的坚冰之下,莫名地涌动着一丝红晕,好似熔炼万年的熔岩正在消融着坚冰,随时可能喷发出来,以火热之心,驱天地之寒。
靠,不用吧?
问一个问题而已,不用这么吓人,这么多可修饰之处吧?
李不易看着眼前的天地异象,听着萧不易的话语,每一字,仿佛都在天地间不断回荡,不停地狠狠敲击他的心钟,令他全身震荡:“当夜,你以死相要挟,试图从杨明手中保我周全,护我清白,到底为何?”
李不易懵了。
本来,对于这个问题,他是准备好答案的。
只是,现在,突然就是想不起来了。
他只好仔细地想,仔细地想。
终于,勉强将心中的躁动压下之后,他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明日帮规,众兄弟姐妹皆是同生共死,何况帮主数次救我性命,此时帮主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呼的一下,李不易没敢停顿地将那想了无数遍的答案,在按住心躁的一刹那,一口气说了出来。
清风一阵,抚慰着整个院子。
一过,便是安静。
良久,似乎是有些等不及,萧不易的声音还带着少许希望地响了起来:“就是,只因为,这个?”
“这个理由,足够我等胆小之人冲锋陷阵,赴汤蹈火了。”
李不易再一次将心中的躁动生生压下。
哎……
一声失望的叹息。
“行了,你下去吧。”
哎……
也是一声,不过,有点复杂。
李不易头也不抬,亟亟应了一声:“属下告退。”
说罢,便离去了。
看着李不易那消失于黑暗之中的背影,萧不易怔怔出神,半天没什么动静。
只是,她的脸上,有了几分失落。
就像是,以为箱子内便是寻了很久的东西,却在打开箱子后看清的第一眼中,便发现了箱子内依旧不是自己梦中的东西,那般失落。
她失落什么?
在下不知。
不过,在下知道,对于这种高手,失落的时候,对于周围的察觉力,也绝不会迟钝。
一整仪态,萧不易再次回复那冰冷如霜,冷冷地一声:“卫大哥,偷听偷看都不是什么君子之行,身为总坛坛主,你也该检点一下吧?”
“呵呵,帮主莫怪,属下只是……关心,关心罢了。”
人影,自黑暗中轻轻地走了出来,一看,正是先前早已离去的卫释然。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怎么还在这?
“卫大哥的轻功越来越诡异了。”萧不易似乎很是不满,冰冷的言语也有了一丝的嘲讽,“让小女子这么久,才发现卫大哥原来一直没走。”
“哎,帮主,莫动怒,莫动怒。”这么明显的不快,让卫释然吓了一跳,“帮主,一帮兄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和我小舅子李不易说话就那么温柔,怎么和我说话,还是这般严肃呢?”
吓了一跳,还知道调侃?
看来半天安抚,全是白费……
根本用不着。
不过,“既然是你小舅子。”萧不易倒是被对方的话提醒了,“你们也相处了二十多年,想来,你该是对他了如指掌了吧?”
“那是。”卫释然此刻更是一脸的得意,也不知道他得意个什么劲,却是慢悠悠地说道,“不仅是对他,对于帮主心中所想,在下也能猜到几分。”
“说。”
“其实,帮主最关心的,是第二个问题,而且,想要的答案,根本不是那小子说得,而是。”卫释然说到这里,诡秘一笑,“另一个特殊的答案,帮主,属下说得可对?”
“不错。”
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其实呢,帮主也应该看得出来,那小子心中,的确是那个特殊的答案,只不过……”
“他没说出来。”
萧不易接上了后半句,表明她的确知道。
“不错。”
“为什么?”
“很简单。”卫释然果然知道很多,“他认为,那是不可能的。”
萧不易闻言,面色一动,没有说话,却是仔细地看着对方:“帮主你与我们二人也相处了这么久了,自然知道那小子的为人……说话做事,无一不以平头老百姓自居。甚至,会点武功行走武林,都是以武林最底层的三教九流为伍,全然没有那些武林才俊胸怀天下之德,跟没有那出人头地,博得美名的欲望。”
“这有何不可?”萧不易淡淡对道,“武林中人,讲究最高境界,便是返璞归真,淡泊名利……”
“那是有了名利,有了地位,更重要的是,有了实力之后的事。”卫释然叫道,“你看那小子,用得着返璞归真吗?他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真家伙。”
萧不易一愣,似乎有点明白卫释然的意思了:“而帮主你可不同。”
“无论武功,人品,家世,还是容貌来说,您都绝对是向武林巅峰迈进,前途不可限量。便是儿女之情上,您也应该是轰轰烈烈,受万人敬仰。你根本不缺爱慕之人。若是那个男子真的要让您成为一生的伴侣,那么,他必须要与整个武林为敌,过无数艰难险阻,才可能真的给你一个,与众不同的答案。”
萧不易的面色,有些冷了。
看着萧不易渐变的面色,卫释然决定趁热打铁,便明明白白地来了一句:“你觉着,李不易小子,遇事重来躲,只会说三四的人,会给你那个特殊的答案吗?”
“他有可能,与整个武林为敌吗?”
“他恐怕只敢躲在远处,默默地注视,就不错了。”
三句话,化作三声巨响,在萧不易的心中,轰然炸裂。
萧不易的脸色,彻底冻住了。只是偶然被剧烈的震动,震得冰花,哗哗直落。
差不多了,该是浇灭了。
“所以……”
卫释然不无惋惜的一句,却被萧不易一声坚硬如冰地回答打断了:“只好让我,与整个武林为敌了。”
卫释然一下子愣了。
院子之中,募然卷起一阵狂风,威力之巨,远超于当日杨明三人对招之时。
狂风之中,萧不易的身形一动不动,卫释然却是被逼出了数步开外。
冰冷的气势,死死地裹着一份柔柔的暖意,化作一并利剑,坚强地自狂风之中刺了出来,直至院门之外,一棵大树之上,忽然化开,柔柔情谊变作万千细丝,轻轻地缠绕在了那棵枝叶繁密的树上。
扑通一声,一个人影自树叶中跌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结果,似乎不痛不痒,人影未作半分停留,站起身子,便跑没了踪迹。
卫释然听到了这一声,嘴角微微一扬:哎,看来最麻烦的一个任务,有希望回去给夫人,还有泰山岳母交代了。
强劲坚挺的风,渐渐地,息了……
当然,这天下之大,随便聊聊的人,可不止化险为夷的明日帮诸位。
这里,也有两位,需要随便聊聊。
他们很久,都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只是,他们聊天的地方,却是有点特别。
竟然是在牢里。
而且,还是天下牢狱至尊之处……
天佑王朝的总牢。
其实,尽管是身负罪责之人,亦有等级分层。
一般小罪之人,不过县衙拘管三五七天,几顿板子,吓唬数次,便将之放掉,大都改之,无需上报,亦未有大刑。
罪责大者,则需地方官员上通刑部,审核之,或是刺配,或是问斩,大刑伺候,立威处责,此等罪人,已是恶中近极者,若要处刑,必然引动一方百姓围观,依律而刑后,必是大欢人心,拍手称快。
但是,这却非罪中至极者。
换言之,亦无可能进这天下牢狱至尊之处。
这天下牢狱至尊之处,只有那罪大恶极,便是刑部审核,亦绝胆战心惊,却又不敢轻动之事件,之人物,方才上报朝廷,投入总牢,等候那九五至尊来亲自量刑处理。
实际上,白话一句,此处之罪犯,都是等着当今天佑之圣……誓统帝来亲自裁决的。
因而,这里与别处牢狱最大的一处区别,就是……
可以时不时地见到当今圣上那明黄色的身影,在这里进进出出的。
所以,当誓统帝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这戒备森严的总牢之中时,总牢内仅有的几个囚徒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对方了。
阶下之囚,与座上之主,又能有什么话可说呢?
有。
总牢之中,最里面的那间牢房之内,那位新来的,可是就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