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包内热火朝天地庆祝着,这人却在外面翻包裹?
该不会是贼吧?
应该不是。
那会是什么人呢?
“你数完了吗?”
那人似乎做完了要做之事,正在低头沉思着什么,冷不丁这毡包之外响起了一阵声音,让他微微一惊,也让在下吓了一跳。
回头看时,黑暗中,一个曼妙的身姿健步而来,举止仪态,皆有雄者之风,气势逼人,令人肃然起敬。
“公主为何不在帐内与将士们庆功,反而到此了?”
似乎不用猜也知道来者何人,看都没看清楚来者何人,这马匹中的黑影便反问了一句。
公主?
那八成是碧海天珠卡慕尔公主了。
嗯,看那姿态也像,没错,一定是了。
可是,怎么听着这黑影的声音有点耳熟啊?
好像是……宋义?
“此次一战,你当首功。”卡慕尔公主轻笑一声,“你这大功臣不在帐内,我等将士如何庆功啊,宋公子?”
宋公子?
果然是宋义。
他在这里做什么?
诸位别急,自有人给出答案。
“你数完了吗?”卡慕尔公主见对方虽答应着自己的话,但是,手下的活计却没有停下,便出声问道,“这里一共有多少颗头颅?”
头颅?
莫不成,这马匹上那些滚圆的包袱里……
都是人的脑袋?
我的天哪?
怪不得还在滴答着什么黏稠的东西,那是血啊!
“素闻草原铁流有个习惯,喜欢把敌人的首级悬于马上”宋义一边忙活着,一边语调复杂地说道,“因为草原上城池甚少,所以,战士们的战功都是以斩杀敌人数来评定的,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真是让宋某大开眼界啊。”
“我草原勇士惯于马上作战,马刀所到之处,正好位于敌人脖颈,故而我们的敌人,都是被斩头。”卡慕尔公主听出了宋义言语中的不悦,略略解释道,“本公主以为,这并无什么可在意的。”
“这倒也是。”宋义略一思索,点点头,又道,“只是,死者为大。想必贵盟战功已评,这头颅拴在马上亦无用处,还请公主看在这些死者为大的份上,妥善处理这些头颅,好让这些无辜的灵魂安息。”
“这个本公主知道。”卡慕尔看了一眼宋义,问道,“你数完了?一共多少?”
“不多不少,正好五千。”宋义很确信地说道。
“嗯,宋公子果然厉害,这么多人头你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部数清,而且与统计之数不差分毫。”卡慕尔由衷地赞叹道,“果然厉害。”
“公主过奖了。”
宋义低低地答了一声。
“行了,既然办完事了,你就尽早回去歇息吧。”卡慕尔命令道,“我们明日进攻。”
“是,在下明白。”
卡慕尔公主点点头,便离开了。
宋义却没有立刻离开。
明天就要进攻了。
他回过身,看着马匹上那些已不再怎么滴血的包裹,怔怔地不说一句话。
风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藏于草原上泥土与青草的清新味道之中,飘了过来,让人不觉中,有了一种想呕吐的感觉,内里颇为难受。
五千!
就这么没了。
也不知道,之后,还会有多少像这五千一样的无辜生命要断送在这边关之处。
开弓没有回头箭!
拼了!
宋义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膝一弯……
他竟是跪了下来,朝着这些马匹,哦,应该是朝着那些马匹上的人头跪了下来,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若然不能阻止这场弥天大战,我便自裁以谢天下,然后去阎罗殿,任尔等打杀,知道五千个幽魂都满意为止,还掉今生这笔债。
猛然起身,头也不回,宋义坚定地离开了这里。
风越来越大了,马匹们,也有些焦躁不安了。
莫非,是因为嗅到了那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惯于战场的战马,也会怕这个?
望北镇内,一切已经有条不紊地布置开了。
这马上就是大仗了,尽管各路军马还没有抵齐,那就更要布置的妥妥当当,才能有胜算守住城池。
而至于此刻本镇军马的最高统帅,亦是朝中军马的最高统帅,“鬼帅”司马德正在认真思考应敌之策。
说起这应敌之策的制订,司马德有个习惯:先是听取各部将领的禀报和意见,然后,便是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也不知道他每次都是在思考什么,不过,每回他思考完毕之后,总能率领全军连获大捷。
所以,久而久之,他身边的将领也都习惯了元帅这种领军方式,每回扎营,总会为他特意找一安静之处,以供其思考策略。
只是,其他人都不知道,其实在这安静之处,司马德并非在真的在静静的思考策略。
至少,不全都是。
在望北镇的这处颇为安静的小屋子里,司马德听到了其治下秘密侦查部队……贼眼的汇报。
贼眼?
这名字可真不雅。
不过,本来侦查就不是个太雅的活。
再说,司马德是个会在乎雅观的家伙吗?
“……所以,游牧联盟的主要主要战力便是这八个部落,总计三十七万五千八百七十二人,其中骑兵三十二万三千六百零八,其余兵种四万二千二百六十四人,总帅是‘碧海天珠’卡慕尔公主,目前她就在望北镇东北两百三十里的地方扎营。”
“嗯。”
对于这颇为调理且包含一大堆精确数字的汇报,司马德只是嗯了一声,点点头,便又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敌方新增各类攻城器械两百零九架,都是些新型攻城器械,属下以前从未见过,不过相信威力巨大,除此之外,敌方阵营中似乎有不少中原之人,其中有一个姓宋的年轻人,颇受卡慕尔公主器重,前些天望北镇张怀德擅自出击事件,与此人干系重大。”
“姓宋?”司马德低吟一声,随即再问了一句,“还有什么?”
“没有了。”
这名贼眼首领将本部所以侦查消息汇总禀报完毕了。
“继续侦查,一有异动,马上回禀。”
司马德挥挥手。
“是。”
很明显,司马德的言语和动作,是让对方离开的意思。
但是,明显,对方并不想下去,没有丝毫犹豫:“元帅,属下有一事想问。”
司马德闻言一愣。
这贼眼向来是被别人问事,怎么这会到问开别人了?
“说。”
“元帅真的要处死张怀德张将军吗?”
这首领一张嘴,司马德的脸色就变了,语调森寒地说道:“违抗军纪者,按律当斩,你为何多此一问?”
“元帅,属下并非想为张将军求情。”面对司马德冷冰冰的语气,这贼眼首领并未有丝毫情感波动,“属下只是认为,若要追究张怀德将军之责,也该追究属下之责。”
“嗯?”
司马德没有明白对方的话。
“启禀元帅,当日张将军擅自出击,事前拜托我贼眼在这望北镇的人马前去侦察敌情,结果,他们失误,才有张将军之败,所以,属下以为,属下之责,无可逃避。”
这贼眼首领说得很清楚了。
结果,这很清楚的汇报,却让司马德微微吃惊:“这么说,连你们的人也被骗了?”
“还请元帅治罪。”
“治罪不用了。”司马德颇有道理的分析道,“若是连你们都被骗了,那我肯定也要打败仗,尔等记住,不可大意,将功赎罪便可,下去吧。”
“是。”
没有迟疑,这首领的身影如一阵风般消失了。
这会儿,这才是司马德真真正正地独自思考。
安安静静。
作为边关守将,张怀德是军中少数几个自己授命可以动用贼眼这只机密部队的人之一。
贼眼这只机密部队,历史也有三十年了吧?
三十年来,这支部队只被一个人骗到过,而那个人,是当今天下公认的第一智谋狡诈之人。
而如今,贼眼在这里又被骗到了?
这……
“呵呵,有意思。”
想到这里,司马德轻轻一笑,“看来,这场仗,有得打了。”
战争,一向是不等准备的。
这个,在下在前面已经说过了。
特别是对百姓而言,他总是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快。
逃难的百姓,依旧人满为患,熙熙攘攘地拥挤在官道和几条小路上。
这让一直反方向行走的李不易与秦白当真是寸步难行。
当然,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道路上那拥挤慌乱的人群将他们的身体阻挡得严严实实,还因为,那些慌乱的人群带来的消息:“游牧联盟的军队有好几十万呢,已经打到望北镇了,就要攻城了……”
“好多骑兵,已经开始爬城墙了……”
“大门已经被他们给撞开了,城墙都被撞塌了,快逃啊……”
这一条条未经证实的消息,不断地击打着李不易的内心,让他每迈一步,都要思考良久,小心慢放,生怕踩到什么陷阱一般,比那蜗牛还要慢上几分。
小心地,慢慢地,走着……
同行的秦白终于忍不住了,煞是焦急地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