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老者一声笑,充满了讥讽:“那天佑不是号称军纪严明,无敌于天下吗?无敌天下老头子我是不知道,但是,哼,军纪严明,全是狗屁。”
老者一句粗话,然后情绪便激动了起来,“本来我们才刚办完丧事,却不知道打哪来了一伙天佑兵队,那些当兵的,那些人,那,那……根本是土匪啊!一进我们的村子,就抢东西,糟蹋姑娘们,还放火烧房子,可怜我那两个孙媳妇,被十多个兽兵轮着……糟蹋了,实在受不了这般侮辱,全都……投井自尽了,我的几个儿媳妇,也都跟着一起去了,结果,我的两个曾孙儿,就因为没人照顾,被活活的饿死,我的老伴实在想不通,一病之后,也就没再起来,最后,一大家子,就剩老头子我一个,还苟活在这世上。唉……”
老者的一番话,虽是尽力压抑,但是语调中明显的起伏,还是显示了他情绪的起伏。
最后的一声长叹,老者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最后,我们的村子就这么被糟蹋完了,朝廷也没有管我们。唉,我老伴和我的几个儿媳妇没想通,老头子我是想通了。既然老头子我活下来了,就是阎王爷还不想让我去找他,那老头子我就活着,我活着,就有人记着有这么一档子事,要是老头子我也死了,那做了坏事的人,还不知道在哪偷着乐呢?哼,老头子我可不会让他们那么舒坦,老头子不管能活几年,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就算是一个人,就算是要讨饭,我也不会随便去死的。”
这老者似乎很是激动,未曾发现自己早已偏离了原本的意愿。
他不是要劝秦白和李不易,莫再往北方走了吗?
怎么现在成了说自己的伤心事了?
是不是年纪大了,脑袋不清楚了?
“老伯,请节哀。”秦白亲和地宽慰道。
“呵呵,老头子我已经节哀过了,不要紧,不过,公子啊,你们一定不能再往北走了。什么军纪严明?什么正义之师?全是假的。朝廷的军队尚且如此,何况北方的那些凶狠的异族?那更是禽兽啊,你们莫要枉送了性命。”
看来老者脑袋还清醒,没有忘了自己的目的。
秦白一下子就愣住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气氛一下子有点别扭了。
“唉,老伯。”
打破尴尬地,很多次都是李不易,只见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些他号称早就花光了的银两,塞到了老者的手里,“老伯,谢谢您告诉我家公子这么多,这是一点小意思,您先收下,这天色不早了,到下一个镇子路还很长,您还是早点起程吧。”见老者还想说点什么,他一按老者,“老伯您只管放心,我家公子自有安排,绝对送不了性命的。”
听李不易这么一打发,秦白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急忙说道:“是啊,老伯,您一个人,不容易,这些银两就当是我们两个小辈对您指点的谢礼,天色不早了,您还是尽早赶路吧,您只管放心,晚辈肯定不会白白送掉自己的性命的。”
“这……”老者看看自己手中那沉甸甸的银两,又抬头看看这两个年轻人,叹息一声,竟是颤颤地一下跪了下来!扑通扑通的给秦白磕了三个响头,苍老的声音不断道谢着,“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秦白和李不易急忙上前扶起老者:“老伯,不必如此,不值当,不值当……”
“您不必谢我等,天色不早了,还是尽早赶路吧。”
两人乌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终于把这老者打发着上路了。
结果,老者一上路,秦白眼中浑浊了起来,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想什么呢?”一旁闪过李不易,拍了一下秦白的肩膀,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人都已经走远了。”
秦白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叹息,又像是平复,然后才缓缓说道:“我一直以为,天佑军队号称纪律严明,纵是有些不堪,也不至于太差,却不想,竟然是如斯……过分,唉,真是令人无法想象啊,这样的兵马也能一统天下?”
“唉,所以,凡事不要想得那么好。”
李不易此刻却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想想,两方交战,兵力超过百万,当兵的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见到明天的日出,一想到这些,那个当兵的不发狂?没钱的就去抢钱,没成过亲的就去强抢民女,反正犯法也是死,不犯法也活不了,当兵的也是人嘛,这是躲不掉的,还不死前痛快痛快算了呢。有的兵,甚至就是专门去犯法,也不为了什么,放火烧房子不抢东西,把民女的衣服扒光却不动手……唉,一打起仗来,什么事都有了,冤孽啊……”
秦白听着李不易的话,眉头渐渐地凝成了一股绷紧了的麻绳。
这战争这么可怕?
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
自己没见过,可是刚才那位老者却是亲身体会过,而眼前这神情夸张的李不易似乎也见识过。
不行!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尽量阻止这场战。不然,一旦战乱,生灵涂炭,老百姓又不知要受多少苦了。”
秦白说话谨慎小心,用词得到,而且,从不轻下承诺。
尽人事,听天命。
果然是出身世家,一想就是为了天下万民,和李不易完全不同:“啊?阻止战争?就凭你一己之力?开玩笑,你知不知道战争有多可怕?”
听了李不易的一番说道,秦白微一皱眉,回头一看,轻轻一笑道:“听你这口气,似乎知道这战争有多可怕?”
“要不然你以为我怕什么呢?”李不易怪叫一声,“要不是有亲眼所见,又怎会知道其中的可怕之处呢?”
“哦,是吗?”
秦白一声诡异的轻笑。
“所以。”
扑通一声,李不易跪了下来,当然,并不是跪给秦白的,而是面朝北面,扑通扑通磕了几个头,大声祈祷道:“苍天啊,大地啊,一定要保佑我们此行,千万要平平安安,莫要撞上什么匪兵兽行的啊,小人给诸天神灵叩头了……”
说完,又是扑通扑通的几下响头。
李不易这一举动,让秦白一阵诧异:“不易,你这是……?”
“是什么是啊?摆明这趟北方之行逃不掉。”李不易还是那怪叫,“还不让我好好拜拜神灵,祈求保佑啊?快,你也拜拜,管用。不然,别没遇上匪兵,就先得罪了神灵,那可就真完了。快点啊?别愣着。”
“哦?噢。”拜李不易这么一催促,秦白也急忙望北而跪,拜了三拜。
“行啦行啦,心诚就得。”李不易叫唤了一声,抬头看看天,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快点走吧。不然,可要露宿荒野了。”
说罢,李不易拍拍身上的尘土,便大踏步向北走去了。
看李不易渐渐远去的身影,秦白眼中的浑浊,更加浓郁了。
这李不易,到底是要……?
“喂,还不走啊,真要露宿荒野啊?”
前方遥遥地传来李不易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秦白,他急忙应了一声:“哎,来了。”
说完,便也急忙向北追去。
于是,这大道上,向南涌动的人流中,便出现了一道微乎其微的逆流,轻轻一阵骚动,变转眼即逝了。
看着,好像快要变天了。
京城安民之中,最气派的府邸,自然是皇上的府邸,皇宫了。
这个是必须的,不可以有其他的宅院再比他气势宏伟了。
不过,皇宫之外,最气派的府邸,又是哪一个呢?
这个答案,应该不能肯定吧?
错。
这个答案,也可以肯定。
“鬼帅”司马德的府邸。
全京城的人都是知道这个答案的。
一传十,十传百……
全天下的人,也有大半知道这件事。
其实,这件事想想也不无道理。
府邸的规模和气势,完全是主人身份、权利和财富的象征。
身份?
他是大将军,朝中一品大员中的第一位,也是当今圣上的生死之交。
权利?
除了当今皇帝誓统,他是唯一一个可以随意调派天下任何地方兵马的人。
财富?
有了上面两样,他还会缺这第三样吗?
既然如此,那他的宅邸就不能差了。
不能比除了皇宫之外安民城内任何一座宅院差!
可是,安民城日新月异,每一天都有着不同规模的宅院拔地而起,要保证一座宅院永远保持着别的宅院所无法超越的气势,这个……
所以,司马德的府邸,其实并不是宅院。
而是一座宫。
将军宫。
比皇宫小的另一座宫殿。
誓统大帝钦赐。
这气势,应该无忧了。
得,闲话扯多了。
随着目光如燕般飞入这座庞大将军宫中的一座不太显眼的木屋子中,此刻,威震天下的“鬼帅”司马德身着一身戎装,正站在屋子中央,仔细地看着挂在这屋子中的一幅图。
天下版图。
这样的图,在誓统帝那间同样简单低调的木屋子中也有一副,一模一样。
这对生死之交的君臣还真是有意思。
相近的屋子,相近的摆设。
这两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有着不少相同之处,怪不得能成为生死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