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半是夜晚的阴暗,一半是白日的惨淡。火光浓烟中的城堡,东方资本家办公住宅区离我越来越远。闹剧呀,闹剧!谁在吼叫?我听见了,却毫无反应。我没有目的地朝前走,只要能躲开人就行。我以为能办到,不过是痴心妄想,到处都是人。这个秋冬交接之际,却一直持续着夏天的气温。
城市上空萦绕着腾腾黑云,那云像粗大的十字架立在天边。
我走近了,看清这里是树、鲜花环绕的墓地。但墓地上的装束都极其随便,有的几乎没穿衣服,很多人脸上画了眉,口红鲜艳,连男人也化了妆。他们一杯在手,有说有笑,在开酒会。一些简简单单的塑料棺材在下葬。人们往墓穴棺材里扔鲜花,抛洒酒杯里的酒。一些人倚着墓碑、墓石,在亲吻、抚摸、做爱,自由自在,仿佛这才是怀念这场革命中牺牲掉的性命的最好方式。
阿历克斯什么也没穿,从半裸体的人堆里站起,全身的肌肉湿润,他器官诱人地向我点头,朝我走来。我正待张开手臂,想在他强壮的怀里休息片刻,他却像没看见我浑身上下脸上头发上的血,不管我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像不认识我似的从我身
边走了过去。有人递过一杯橄榄酒。我拿着,只觉得杯子太沉,便松开了手,杯子摔在一块
十七世纪就立在这儿的黑大理石上,声音清脆,玻璃片遮住了大理石上死者的名字。
一个倚树坐着、脚搁在一块墓石上的女人,样子有点像娜塔丽,戴着一顶草帽,拨着六弦琴。声音略带沙哑,但听不出是欢乐还是痛苦。很像我生活中存在的一个女人的歌声。小曲反反复复的六句:
D像傻瓜
I像冰
D像魔鬼
O像橘子
N像夜
G像万有引力
听着,听着,我陡然意识到,她不是在唱Di Dong——我的名字吗?难道被埋葬的人是我?我的耳朵轰的一声,有好几分钟什么也听不到。举着酒杯狂欢的人,正在葬死人的人,还有那些在墓地跳一种脚踢得高高的舞的人。不,不像人,倒像骷髅,也不太像骷髅。他们很像我熟悉的一部小说里的一个场面。那小说叫什么名字来着?脑子很乱。
但我,我怎么竟走在了这样一部小说里,并且,成为其中一员?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么一部小说,只是我的一种思维习惯。
我转过了身。仿佛有层透明的硬墙,刷的一下垂在我后面,我奔跑着离开了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