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熹二十五年,从夏至冬半年之间,一场莫名混乱迅速在苏城爆发,又一夜之间出人意料的戛然而止。硝烟落幕,几乎无人看清这场变故的幕后推手,但是大家都隐隐的觉得,苏城似乎变了。
苏城半年内发生的这一切,对于骆家来说并不意外。漆黑的深巷间敲更人掌着昏黄的灯笼穿街走巷,“帮,帮”敲了第二更。
凌夫人就着回响的更声将杯中淡淡的水酒一饮而尽,带着尘埃落定的放松。
“棋局已经布好,接下来,我相信依仗顾桥的能力,必定能达成所愿。”骆连琪语气中带着一丝倦怠,也一口将杯盏中的水酒喝干。
凌夫人神色平静,无悲无喜:“琪儿不用自责,依我看,顾桥这般能力手段,想要跻身苏城只是早晚的事情,我们只是在后面推了一把。和他合作远比对着干要聪明的多。”
“可是四妹妹,到底是为了骆家才……”
凌夫人打断道:“这你不用多虑,顾桥虽年纪大了些,又有微疾,但是能力作为难道配不上连蝶么。”她眼神中忽的闪过一丝莫名情绪:“原来没想到她,这么多年,倒是……”有些走眼了吧,凌夫人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又给骆连琪的杯盏中满了一杯。
“琪儿,记住了,商场如战场,向来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了骆家,我们都没有做错。”
打更的更夫围着巷子,恰走至骆府东隅,又是“帮,帮”的敲了两下。
翠馨凝神分辨了下,俯身到连玉耳旁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姑娘,您看今晚是不是先回了吧,也让秦姨娘早点歇着?”
连玉听在耳里,躬身凑在昏睡着的秦氏耳边低喃了一句:“姨娘,时辰不早了,今儿个我就先回了,明日再来瞧你。”
秦氏服了汤药,睡得昏昏沉沉自然不会回应她,连玉仔细端详了她清瘦的下颌和耳鬓的斑白,心里涌起一丝心酸。她忍不住抬眼凝望着墙上裱着的观音图,观音两侧的童男童女依旧如同她当日所画的模样,笑的无忧。
好在你最记挂的两人,最终还是得到善果的。连玉一面在心中默念,一面捏着丝帕子在秦氏布满细纹的焦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拭汗:才不到四十的模样,怎么尽然折腾的这般憔悴。
秦氏虽只是一个姨娘,但她的美貌与和善一贯使得她颇受骆府下人尊崇,翠馨在旁见她如今这般光景,也实不忍催促,拿了火钳子将屋中的炭盆复又挑了挑,烧的旺些。
今年的冬天冷的着实突然了些,秦氏常年忧心,饮食上又极简,这一病反反复复的就病了三个多月。连玉隔两日跑一趟,人参补汤不停的往善堂里送。这些日子秦氏病又重了些,她便天天在此候着,眼看着秦氏如同那燃烧着的白烛,一日比一日没了精神头,不由心中发凉:观音大士,可是想把秦氏也接走么?
她正胡思乱想,躺着的秦氏忽然睁开了眼睛,暗黄的眼珠子直直瞧着顶账,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姨娘?”连玉怕她以为身旁没人候着,不免伤心,连忙上前给她掖了掖被角:“可要喝水么?”
“玉儿,我对不起你?”秦氏忽然开口,却不瞧着连玉,依旧直勾勾的只看着顶账。这般怪异模样,不由吓了连玉一跳:“姨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玉儿,我对不起你,你别怪我,不是我心里只想着你弟弟,实在是他可怜。五岁啊,那么小的孩子,看戏的那天,还活蹦乱跳的,还和辰家的三少爷玩来着。”
好好的突然提起了辰钰,连玉听的一愣,看秦氏虽然说话条理还算的清楚,可是不想清醒过来的样子,不由有些害怕起来。
“那么活泼的孩子,还说要辰钰当他姐夫,那么小懂什么叫姐夫啊,怎么忽然就没了呢?”秦氏话语中带着哭腔,越发语无伦次。
连玉被秦氏的模样吓坏了:“姨娘你别吓我,翠馨,找大夫,快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