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捋了捋了花白的山羊胡子:“夫人常年不沾荤腥,日夜念经已经把身子掏空了,要说康健起来得需要长时间调养,但是总体来说,比起前些日子还是好些了。”
“可是方才她分明是在说胡话……”连玉躲在临时搬过来的屏风后,忍不住插话问道。
大夫用力点了点头,坚定道:“病情确有好转,这个小姐不用担心。还有,夫人虚不受补,人参鹿茸这些沾不得,先用稀粥淡饭慢慢调养,等夫人身子好些,最好还是劝她适量用些荤腥为好。”
想着秦氏这多年的心病哪里会吃荤,连玉蹙着眉,一时说不出其他。大夫身旁帮佣的一个十多岁的小厮已经快手快脚的收拾起药箱来。
“今日让夫人好好休息,如若有问题,随时来找老夫即可。”
连玉散了白日的发式,在脑后松松垮垮挽了一个发髻,半数乌发披在脑后,柔柔的贴着她的后颈,只着了中衣,倚在窗口,探着脑袋瞧着花窗外远远漆黑一片的院子,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半响,终于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大冷的天,窗口总有漏风的,三姐姐不怕着凉,我还怕明日三姐姐身子不舒爽呢。”
连玉闻言回头,居然是骆连云,披了一件纯白兔裘,正站在中屋里淡淡笑着瞧着她。
“四妹妹怎么来了,临出嫁这会儿居然还有时间来找我,倒是我不好意思了。”她这身银白进了她的竹乡园自己居然没留意到,这发呆也是名副其实。
连玉朝着屋中忙碌的三人道:“你们先下去睡吧,我不困,正巧四妹妹来了。让她在这儿陪我说会子话。”
紫鹃和朱碧对视一眼,放下手中的瓶瓶罐罐就出了屋子,翠馨没立刻退下,她心思一向三人中是最细的,先是上前将手边的漆盒放好,才轻声道:“姑娘,让她们歇了吧,我在耳房候着,待会子也好送四姑娘回去。”
骆连云冲着翠馨笑道:“这个倒不用,我来玩会儿,本不想累着你们,待会子我的丫鬟会来接我,你们下去歇了便是。”
连玉也顺势点点头:“这些时日,你也累了,今日好好歇着。”
翠馨见连玉也是这番态度,便只给二位姑娘滚了一壶香茗,瞧着自家姑娘这几日愈加细瘦的胳膊露在中衣外面,完全不知冷热,便又从耳房替她取了一件外衣披上。
秦姨娘的身子,大夫说调养得当肯定能好的,姑娘不用过于操心了。至于今晚……秦姨娘的胡话,好在都是屋里的人,没人会乱说,姑娘也还是,不要放在心上,比较好。翠馨本想宽慰她几句,但这话在她喉咙口转了好几圈,终究是不敢说出口,她看了看一旁已经端坐的骆连云:“四姑娘,这几日咱们姑娘心思重了些,还烦请姑娘开导开导。”
骆连云笑着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待翠馨小步跨出屋门,掀了门口悬挂的厚布棉帘,阖上门扇,骆连云才回头冲着连玉道:“你这儿一个翠馨,可是能抵得上我一屋子的丫鬟了。若是姐姐舍得,我可真想讨了去。”
连玉只是笑,替她倒了一盏茶,推至骆连云跟前。
骆连云接过来捂手了捂手:“三姐姐也似乎许久不去书院了?”
连玉低头沉思了一会,慢慢算着时间,颈间碎发沿着纤长的后颈慢慢滑下,说不出的温顺:“三个多月了吧,这几个月,事情实在太多。”
骆连云冷笑一笑:“也还是不去的好,书院那里也不太平。”
“嗯?”
骆连云似乎不愿多谈,忽然折了一个话题:“我二姐可是心急的不行,在书院竟然让贴身丫鬟给辰家二少爷送了一封花笺,好在未送到就给拦了下来,回府就被母亲罚了,女戒二十遍,三个月不准出屋,现在还在屋里闹腾,哼,很像是她的作法。”
连玉闻言细细瞧她,也没看出骆连云脸上有什么多余表情,似是说着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人。
“之前问你的,三姐姐可是想好了?”骆连云忽然转头看着她:“我虽不看好我二姐和辰二少爷,可是若是三姐姐,我倒是赞成的。”
连玉想起辰若那冰凌一样苍白俊秀的脸,一时语塞,低头喝了一口香茗,不再言语。
骆连云半晌得不到回答,忽然皱眉道:“这问题,三姐姐你到底是不愿意对我说,还是连自己也不知道?”
“……”
“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啊,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连玉凝眉看着眼前的杯盏,忽然似是下了决心一般:“为什么四妹妹总要我在辰家少爷中间选上一个?”
骆连云面露惊讶:“三姐姐,莫非你中意其他人?”
“那当然不是。”连玉略有些着慌,但是偏偏期期艾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憋红了脸,扔出一句:“我想和秦姨娘一样,青灯佛卷,了此一生。”
骆连云一愣,后笑道:“三姐姐你可是说笑?”
连玉也笑道:“是说笑,我也知道,一日当得骆家三小姐,哪怕我想,这也是不可能的事。”
“我多少能猜到姐姐想的是什么,姐姐是聪明人,只是一时没有想通透。”骆连云忽然道:“说句实在话,若是姐姐嫌弃些什么,还是指望姐姐早日想通为好,要知道,辰家两个少爷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其他男子未必没有,而那两个少爷身上的好处,其他男子却未必有。”
骆连云做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我这话虽然难听了点,不过说的是实在话,姐姐若是为了这些个由头,耽误了,可是得不偿失了。”
“说道这里,姐姐可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