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昙花呀,就算我愿意永世漂泊做你的聿明氏,我也不知道谁是你的韦陀。所以呢,我告诉你哈,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
顿了顿,她又忽然笑了:“也许,我还是你聪明呢。小昙花儿啊,你告诉我,能够默默守着一个人,是不是就已经很幸福了。”
轻轻推开门,怜星走近床榻,拖去鞋袜,正要睡进床内侧,却见江枫起身,往内侧挪了一挪:“你睡外边。”
“我不爱睡外边。”怜星语气淡淡,有些疲惫。
“这样我不容易碰到你伤口。”江枫轻轻说了句,说完后便平躺下来,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怜星先是一愣,然后胸口一暖,笑得有些傻,乖乖地在床外侧躺下。然后偷偷地将那朵凋零的小昙花塞到了江枫的枕头里。
“枂儿她……”枕边人头颅微微动了动,然后轻轻探问。
“她没事。”怜星好心情地问答,将昙花塞得更隐秘一些。
之后,两人相顾无言,良久良久,江枫才开口:“你这般聪慧,莫要再做损己不利人的事情了。”
而那边,怜星却仿佛已经沉沉睡去。
一大早江枫便在练功场等着江枂的到来,却迟迟不见那欢快的身影,他不禁频频走神。
怜星秀眉微蹙:“修习明玉功最忌讳心浮气躁,你若心绪不定,自己四处走走散散心吧。”说罢,便往浸魂院走去。
见怜星离去,江枫便往江枂居住的婆娑院走去。走进院子,却见江枂的居所大门紧闭,江枫踟蹰站立在门口,却不知进还是不进。他低头思索了一番,退到了婆娑院门口的一棵百年香樟下,背倚着树干,取出一管洞箫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
不多时,江枂的门便悄悄打开,探头探脑地走出了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衣衫单薄,头上却带着一顶纱帽:“大哥,你是来看我的么?”
江枫放下洞箫,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行动自如,唇角泛出淡淡笑意。
见江枫露出微笑,江枂便顺着杆子往上爬,一下子扑入江枫怀中,撒娇道:“就知道大哥最疼我。”
“江姑娘请自重。”江枫将她轻轻推离,面色一凛,“此间风景甚好,树阴浓密却不挡凉风习习,我行至此间甚为喜爱,便稍作逗留。姑娘若在缠绕不休,休怪在下不懂得怜香惜玉,希望姑娘以后自重。”
说罢,准备离开。
“大哥别走。”江枂急忙侧身拉着江枫,纱帽却被树梢一勾,掉了下来,露出了整张浮肿的脸。
江枫剑眉微皱:“这是怎么回事?”
江枂尴尬一笑,赶紧捡起纱帽戴了起来:“呵呵,没事,没事,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罢,便欲溜人。
却被江枫一把拉住,拉近身前,然后掀去她的帽子:“说。”
“真没什么,不过就中了点毒。”江枂说的有些气弱。
江枫认真地看了会:“麻风、莨菪、月籽藤?、夏季雪花……怎的中了如此多毒?”
江枂先是冒出星星眼:“大哥你好厉害啊。”然后星星眼幻化成两个问号:“可是大哥,我们凤起江家并不擅长用毒,你怎的懂的如此之多?”
江枫一怔,不禁也晃了一下神,然后与江枂拉开了距离:“在下本就与凤起江家无关。告辞。”
浸魂院,怜星用来提炼各类慢性毒药的地方。
此时怜星正在对着院落里面新植入的一株罂粟发呆,这是宫中人从极南边的地方带回来的,不仅花开得绚烂华美,据说其药性也厉害得紧。
门口有一道身影徘徊着,犹豫着进来还是不进来。
怜星等了很久,见门外人依然没做好决定,终于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回过头去,却在看清来人的脸时,嘴角微微抽搐,随后又感到额前隐隐跳动。她先是默默笑了一会儿,然后又不禁低低叹气——估计这笔账江枫又要算到自己头上了。
揉了揉有点发酸的左臂,怜星要笑不笑地看着江枂:“我一直觉得你脑子里的构造跟某种动物很像,现在倒是更好,脑子外面的构造也跟那动物一样了。”
“我才不像猪呢!”江枂委屈道,说完急忙捂住嘴,原本肿得发青的脸蛋硬是漫起了一股红潮。
怜星转身进屋,示意江枂跟上:“我说小姑奶奶,你倒是真厉害,我这浸魂院你都摸得进来,你不当贼当真可惜了。”
“你……”江枂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愣是瞪圆了一点点。
“不对,你怎么能够当贼呢。”怜星一边说一边从架子上取下一些瓶瓶罐罐。然后取出一个空的白玉骨碟。
“就是。”那一点点圆又缩成了缝。
“贼要是你这种脑子,还能出来混。”将粉末、膏状以及一些液体混在一起,调出一碟子黏糊糊黑漆漆的糊状物后,怜星悠悠道。
“你不要欺人太甚!”缝儿瞪圆了一大点,隐隐烧出两把小火焰。
“啪。”江枂左脸挨了怜星一巴掌。
“你干嘛啊!”
“啪。”这次是右脸。
在江枂猪头般的脸上留下一边一个黑漆漆的手掌印后,怜星取水洗干净了自己的手,方对着那双越瞪越大的眼睛道:“自己抹匀称了。”
随后便不再理会她,又探究起那朵罂粟花。
江枂将脸上的糊状物抹匀称后,立时感觉肌肤凉凉的,舒适不少。她想要对怜星道谢,可是想到昨日她欺负江枫的恶形恶状,以及讥讽自己的一箩筐不带脏字的风凉话,憋了憋嘴,到口的谢谢却换做了:“喂,今天让我干嘛呀?”
怜星手指轻轻碰触罂粟的花瓣:“继续去玩儿昨天我给你的药,小心别把小命玩丢了。”
江枂做了个鬼脸:“才不会呢。”
怜星回过头来欲再叮嘱两句,却看见一张黑漆漆的猪头脸正对着自己做怪脸,还吐出了一条粉色的小舌头。不禁呛了两口气,直呛得受伤的左胸生疼,暗暗诧异兄妹两的性子怎么相差这么多,当真是“良兄宝妹”。
……
岁月停停走走,二十天一晃而过。江枫的明玉功修习起来如有神助,短短二十天竟然已经练到第三层,就算自知自己练武极有天赋,江枫还是大为疑惑。而当他终于忍不住询问怜星时,怜星却笑而不答。
江枂不如之前那么粘着江枫,反而经常追在怜星身后,央着她再教她一些毒术。这位米虫小姐从小到大一直是混过来的,活这么大,这倒是第一次如此执着认真地学习一件事务,那股子认真劲连江枫都不禁暗暗咋舌。怜星倒是有求必应,只是每次教了后,必然要求江枂将她的话以及江枂自己的心得一字不漏地记录在纸上。江枂虽不如江枫般过目不忘,记忆力却也甚好,因此经常大呼屈才,却只是换来怜星的一记爆栗子。
第三次被逼着写记录,第三次反抗后挨了爆栗子,江枂委委屈屈地跑来找江枫诉苦。江枫嘴角含笑听着,目光却看着远处若有所思,半落不落的夕阳懒懒照着大地,一群麻麻木木、迷迷糊糊的人正捧着碗去大厅排队领饭。江枫看看那些人,又看看江枂,心口不禁有些闷闷的,五指握成拳头又松开,伸手摸了摸江枂发顶:“你该回家了。”
“二宫主,请你放了枂儿吧。”在梦寐庐的一角,江枫找到了怜星,她正在观察那些失去记忆的人,嘴角挂着她往常一贯的微笑,眼神却森隐莫定。
听了江枫的话,怜星退后一步,将身子软进江枫的怀中。身后人立时僵硬了身子,随后慢慢地伸手环住了怜星。感觉到身后人的不甘不愿和无可奈何,怜星嘴角勾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眼睛却隐隐泛着些宠溺:“好啊。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就派人送她回凤起江家。”
右手覆盖住腰上修长的大手:“她走了后,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到家人了。”
“你,要给她服药么?”江枫转过怜星的身子,低头问。
“嗯。”怜星大方承认。
“如果我保证她什么也不会说出去……”江枫试着开口道,话未说完,薄唇已经被怜星冰凉的手指轻轻点住。
“我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你。”
“那我们……”
“放心,我尽量让她忘记这一个月的记忆。”见江枫还欲说什么,怜星捂住了他的嘴巴,“最多,她最多忘记一年的记忆而已。”
手腕一阵生疼,江枫握住了怜星的手:“你能控制人失去记忆的时限?”
怜星眼中闪过一丝伤痛,用力甩开江枫的手:“本宫的事情轮不到你过问。”
说罢,袖子一甩,当先往余容院走去。
江枫追了上去:“那除了失去记忆,枂儿她还会受什么影响?”
怜星径自往前走,并不答话。
江枫边走边问:“失去的记忆还能恢复么?”
前面行走的人儿瞬间停了下来,怜星忽然间变得很是生气,怒气冲冲地回过身来:“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能不能恢复记忆,你问我我问谁去,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她伸手狠狠捶了一下江枫的胸膛,“不许再问我这些有的没的,否则我现在就杀了江枂。”
被怜星突来的怒意吓了一跳,江枫皱了皱眉头:“这些问题自然是要问你的,这令人失忆的药物不正是你炼制的?这些日子,你除了继续改进这药外,不也一直在观察那些人。他们服药后是什么样子,你自然是最清楚的。二宫主,江枂是我唯一的妹妹,在我能力范围内,我总想多护着她一些。”
怜星收敛了怒火,垂着脸眼睛看向左下方,双唇往下抿了抿,又将眼睛紧紧闭上深深呼出一口气:“她有意中人么?”
怜星话题转得太快,江枫听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微微清咳一声:“应该,没有吧。”
“那就没什么影响了。”怜星回身,继续往前走。
身子被一把拉住,怜星回头,这个男人明明被废去了功夫,新修的内力也不能外施,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做什么?”
江枫毫不迟疑道:“不要废去她的记忆,你要什么条件我尽量完成。”
一阵沉默,怜星抬头道:“你的心,我要你的心。”
江枫微讶地抬眸:“你总该知道,情之一字,非人力所能控制。”
怜星笑了笑,暗暗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声音,努力让语气波澜不兴:“如此,我们就交易失败了。”
进了江枫的屋子,怜星将门反锁,伸手勾住江枫的脖子,在他修长的颈项边轻轻吹起:“江枂的事情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说了有用么?”江枫微微将头偏向一边,有些不自在。
“那我们干些其他事情吧,玉郎,你说如何……”怜星语调柔弱而妩媚,边说边解开了江枫的襟口,凉凉地手指摩挲着江枫精致的锁骨。
江枫的呼吸变得小心翼翼:“你的伤还没好。”说来也奇怪,怜星对自己的伤口也不算不上心,外敷内服一样不落,可是,伤口复原却奇慢无比,直到近几天,那伤口才终于结上了血痂,不再淌血。
“没关系。”怜星说着一把扯开了江枫的腰带,江枫的衣襟便大大地敞开了,她将手伸进江枫的里衣,摸上了江枫左胸上的一丸樱红。江枫倒吸了口气,伸手将怜星在自己身上作乱的小手按住,却形成了怜星按着他的樱红,他隔着衣服按着怜星的手的暗昧姿态。两人都静默了一下,然后怜星低低笑开,衣服下的右手无名指微微向中指靠拢,掌心下,心跳如鼓。
“别。”江枫语气带了些恼意。
怜星乖乖收回手:“你不喜欢我亲近你,那就换你亲近我吧。”说着伸出双手做了个索要拥抱的姿势。
江枫看了看她,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弯身将怜星抱起,走向床榻。
……
一晃两个月过去,江枂已经在红瞳暗中护送下平安地到达凤起江家。
江枫的武功进步神速,可是依然只能内修,无法外施。
浸魂院里,怜星正在整理草药。
叮。
琴声顿住,弹琴的男子,将视线从七弦琴中抽离,远远定格在院落外的一株银杏上。
天蓝云白,一袭蓝衣似乎已经与广阔的天空融为一体,见江枫的目光扫来,她落落大方地与他对视,还给出了一个笑容——是个潇洒的女子,也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女子。不过,江枫的视线也就定格了几秒,便默然收回。
蓝衣女子的视线却久久不能收回。
这男人,容貌非常非常的出色,可是让她离不开目光的却是他身上的气质——这样子的男子原本应该给她一种很温润很端方的感觉,可是眼前人却莫名的多出了分沉晦的气息,他很安静,可是却总让您感觉到他的叫嚣,他身上每个细胞都叫嚣着他的隐忍与希望逃离……她也说不上来,但那股违和的特殊气质,就是莫名地抓住她全部的注意。
原来,这就是主子倾尽所有,甚至不惜动用劫若也要守护住的男人。
怜星没有抬头看蓝衣女子,反而冲着江枫道:“耳力强了不少。”
江枫没有回答,径自擦着自己的琴。
自己的主子碰壁了?
蓝衣女子有些错愕,目光看看江枫,又看看怜星。
怜星斜睨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蓝衣女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道:“主子呀,我都9个月没看见你了,你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这么句话么?”
怜星淡淡道:“重点。”
蓝衣女子嚷嚷道:“你都不担心我变节么?”
这一次怜星连头都懒得抬,继续打理她的草药了。
沉默,默默地把胡搅蛮缠地勇气默去,蓝衣女子头皮开始发麻:“恒阳林家被灭门了。”
怜星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抬头问江枫:“取净千金子,搓去种皮,碾如泥状,用布包严,置笼屉内蒸热,压榨去油,如此反复操作,至其不再粘结成饼,碾细。你应该会了吧?”
江枫起身,接过怜星手里的千金子,回身走入房内。
怜星洗净手,然后带着蓝衣女子走出浸魂院:“谁下的手?”
蓝衣女子道:“还有谁?”
怜星冷冷看了她一眼,蓝衣女子赶紧道:“三宫主。”
怜星秀眉微蹙:“我姐姐怎么说?”
蓝衣女子道:“大宫主什么也没说。”
怜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你下去,让紫眸过来。”
蓝衣女子退去后,紫眸很快走来。
怜星看了她一眼,然后道:“给我姐姐传一句话。”
“是。”
“我们的事我会去做,弄辰差不得手。”
“是。”紫眸领命,真准备离去。
“紫眸。”怜星将她唤住,闷了一阵子,然后低低道,“如果你可以,就把那孩子带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