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眼睛里有了逗弄的笑意:“在我哭闹的那个年纪,都是别人喂我吃饭的。所以,我想,你应该也需要别人喂。”
怜星回过头,瞪他。
江枫笑了笑,又将筷子凑到怜星唇边:“来,吃一口。”
怜星瞪他。
江枫反省了一下,然后笑着补充道:“对了,你以前也喂过我,在我手受伤那次。”俊目笑意盈盈中带些戏谑。
怜星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顺着江枫邪恶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次他手受伤又中了迷情药的事情,那一次她不仅积极主动地承担了喂饭的义务,连二人欢好时也积极主动……
推了推江枫,怜星准备离开他的怀抱,某人恼羞成怒了。
江枫赶紧放下筷子搂紧她:“行行行,不闹你了,乖乖坐着,乖乖吃。”
怜星又红着脸瞪了他一眼,低头扒着饭,脑子里全是不该想的,之前的愁郁倒是无暇理会。
江枫从怜星袖子里取出扇子,温柔地为她扇风:“别光顾着吃饭,今天的菜色你喜欢的。”
怜星闷闷嗯了声,夹了一筷子芦蒿,想了想,将筷子递到江枫面前。
江枫挑眉看她。
怜星变扭道:“你吃。”江枫一手搂着她,一手给她打扇子,空不出手来吃饭。
江枫心口一暖,张嘴由着怜星将菜喂入嘴里,细嚼慢咽后不忘肯定道:“手法纯熟。”
怜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用筷子在菜碗里拨啊拨,然后眉开眼笑地夹出了一块大蒜凑到江枫唇边。
江枫挑了挑眉,摇头笑道:“你想让我吃这个?”某人估计没学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怜星重重点了点头。
江枫收拢扇子,敲了敲怜星的额头,然后笑道:“我是不讨厌吃这个,我不挑嘴。”他顿了顿,薄唇凑到怜星耳畔,轻咬着怜星的耳朵,清越的声音变得微微有些低沉,带着些蛊惑,“不过,你确定待会儿你受得了。”
红了。
某人的耳根子红了。
“臭豆腐、梅干菜、榴莲……”怜星慢慢道。
“什么?”江枫怔了怔。
“明天我要吃这些。”怜星嘟着唇道。
漠然,安静了一小会后,江枫搂着怜星大笑,回转扇子敲了一记自己的额头,笑道:“看你还敢说自己不挑食。”
那块大蒜,最终,江枫还是没吃,他喜欢逗弄怜星,可一点也不想她难受。
晚膳就在二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分食中被甜蜜地解决了。
晚饭后,江枫扶着怜星在初寒院走了一圈,然后抱着她走回寝房,与她同弹了一曲《平沙落雁》。
琴案后,江枫一手搂着怜星,一手在琴上随意拨弄,隐隐地却是《有所思》的曲调。
怜星忍不住问道:“这几日,弄辰的事情可让你为难了?”
江枫帮怜星调了个姿势,让她可以面对着自己说话,温柔笑道:“我刚才想的可不是她。”
怜星眼神一黯,不大乐意道:“你在担心辰萝?”
江枫失笑,亲了亲她的唇:“我在想你。”
怜星有些惊讶,杏眼圆睁,看着江枫讷讷道:“我就在你眼前啊。”
江枫道:“四年前,你为何要教枂儿毒术?”
怜星不甚自在地道:“我没教她,我在逗她玩。”
江枫道:“你给她的那道方子,救了凤氏三族的性命。”
怜星耸了耸肩道:“那只能说她走运。”
“怜星。”江枫抬起怜星的下巴,认真道,“我很高兴也很感激你总是为我付出,护着我,也护着我的家人。但是,我不喜欢你为我默默地付出,也不喜欢你一个人偷偷地哭……”
“大哥,大哥不好了!”江枂远远传来的叫唤声打断了江枫的话语。
江枫起身想将怜星抱上床榻。
“一起去。”怜星勾住江枫的脖子道。
第一个中毒的江家门客发疯了,疯狗般见人便打。江家别院如今一片狼藉。江枂显然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可令人惊奇的是,当江枫怜星赶至时,那个发疯的门客已经大好了,神采奕奕,谈笑正常,还不停地道歉,与众人一起收拾残局。
江枟看了看那个门客,盯着怜星道:“枂儿,把郑源钟之前的症状再讲一遍。”
江枂余悸未消,嗫喏道:“二哥你不都已经知道了么?”
“再讲一遍就是了。”江枟严肃道。
“哦,”江枂乖乖重复,
“第一日,他开始流鼻涕、流涎、流泪、打哈欠、瞳孔散大、出汗、腹痛、腹泻、头晕、头痛、发热。我原以为是伤寒,而且,第二日又有两人也出现同样症状,我就真以为是伤寒了。
第二日,他开始变得六神无主,易燥,一日内为了些小事跟众门客打了五回架,还把他自己家里东西都砸了。
第三日,他的脸色开始泛黄。老陈请他喝了口酒,他当场吐了出来。
第四日,他开始一直喊渴,可是肚子却已经被水撑得如皮球了。
第五日,他就开始发疯了。”
江枫上前了一步,将怜星护在身后,挡住了江枟略具压迫感的视线:“病不多可曾找到?”
江枟挑眉道:“这里不是有比病不多更厉害的人么?”
江枂好奇道:“谁呀?”
江枫笑道:“不就是你?”
江枂赧颜。
而江枟的脸色却更沉了。
将别院的残局收拾妥当后,江枫招来了一名凤眼:“加派人手,将病大夫请回来。”
“大哥,远水解不了近火。”江枟出声道,“如果你不愿意牵连初寒院里的女人,那就把弥夏院里的女人交出去。”
江枫脸色一沉:“我自有办法。”那几个人在他别院里混吃混喝这么多年,也该是出点力的时候了。
月色融融,夏蝉未起,原该是好眠的夜。
怀中人却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江枫轻叹了口气,平躺下,让怀中人枕着他的胸膛,大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她的长发:“睡不着?”声音有些喑哑。
“我吵到你了?”怜星小声道。
“没有。”江枫安抚地摸摸胸膛上的小脑袋,“在想什么?”
怜星没有回答,纤指无意识地描绘着江枫锁骨上银色的印记。江枫也没有追问,放任怀中人肆意地神游,大手依然轻轻地摸着怜星的长发。
夜,又深了一层。
“你不问我么?”怜星终于开口道。
“问什么?”江枫的声音已经恢复了白日的清越。
“毒。”怀中人放弃了锁骨上的印记,开始把玩江枫脖子上的星星坠子。这个男人身上有她的印记,她很欢喜。
“如果真的要问什么,我比较想问问关于劫若的事情。”江枫吻了吻怜星的额际,“你愿意告诉我么?”怜星是什么样子的人,他还不清楚么?如果她能帮他解决的问题,早就在神鬼不知的时候就暗自帮他解决了,又何须他来求她。她的为难,他又何尝不知。
怜星支起身子,俯看江枫,柔软的发丝撩拨得江枫的心也软了:“你真的不问我?”
江枫拉她躺下:“别着凉。”然后,笑道,“我说过了,我比较在意劫若的事情。”
……
次日。
江枫一大早就消失了人影。
“二宫主,求求你,救救我吧。”辰萝一进初寒院就跪了下来。
一样的语调,一样的姿态,六年前也有一个容色相似的女子跪在她面前楚楚可怜道:“二宫主,求求你,救救我们吧。”在这一点上,月奴比眼前人聪明,她知道,再多的文字都抵不过那一个“们”字。
“这初寒院还真是什么人想进来就可以进来。”比她的将离殿差远了。
“没二宫主你想象的糟糕,这会儿,我大哥估计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江枟道,他也是凭借江家二公子的地位一路过关斩将才将辰萝带进来的。他帮辰萝,倒不是说有多喜欢她,他只不过不想让这女子牵累江家罢了。
面对这二人的唐突闯入,以及眼前跪着的人的哭哭啼啼,怜星倒是没什么怒气,这几个月来她笑得很少,怒得也很少。忽略跪着的女子,怜星盯着江枟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出声道:“你要不要掌管江家?”
江枟不羁地脸上微微现出难得的错愕——这个女子竟然看透了他的心思。众人皆以为江家二少爷花心不羁,不务正业,却不知他将江家看得比什么都重。略略有些狼狈,江枟道:“你们慢慢聊,我去门口守着。”
“二公子。”辰萝怯怯开口道,“你别走。”
江枟叹了口气,这般菟丝花的眼神,只适合对他老爹发射,明明他跟他老哥都不吃这一套,怎么他老哥就中招了呢。
确定江枟不会离开,辰萝又将楚楚可怜的脸庞面向怜星:“二宫主,那毒是从药司里面取出的,您一定知道解药,是不是?”
怜星居高临下地看了辰萝一眼:“你有何资格问我?”
“那我大哥呢,二宫主就忍心我大哥左右为难?”江枟问道。
怜星道:“如果你有脑子,你就该知道移花宫把辰萝带走,我会更开心。”
江枟皱眉道:“我原以为你很爱我大哥。”
“二哥你这就不对了。爱情是相互的,你怎么能够要求嫂嫂一个人付出呢?”江枂突然闯了进来。
江枟脸色一沉道:“你别捣乱。”
江枂快速来到怜星身边,站到怜星前面:“不准你欺负嫂嫂。”
怜星心里有一丝暖意,不禁苦笑,这对兄妹倒真是行动一致,喜欢挡在她的身前——让她觉得很窝心呢。
江枂还不知道她的嫂嫂是移花宫二宫主的身份,所以,有她在场,很多话不方便说。江枟脸色一沉,一把扯过江枂:“跟我出去。”
江枂挣扎不过江枟,一边挣扎一边被拖着走,嘴里还不忘喊道:“嫂嫂你别怕,孙大哥马上就来了。”
江枟一听孙俞楼也来凑热闹,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拖着江枂的步伐更大,不一会儿,兄妹二人便出了庭院。
辰萝的脸色也沉了几分,眼泪掉得更凶了:“二宫主,您知道的。辰萝回移花宫必死无疑,如果让辰萝回移花宫,辰萝不如死在这里干脆。”
这时,院外传来江枂的声音:“娘,您怎么又来了?”
以及江夫人不悦的娇语:“什么叫我又来了?”
辰萝心一横,起身往莲花池里纵身跳了下去。
当江枫踏入初寒院时,看到的就是坐在石凳上轻蹙娥眉对着江枂发呆的怜星、浑身冒着火气的母亲以及浑身湿淋淋、微微颤抖着的辰萝。当然,旁边还有,守在怜星身边的江枂、看好戏的江枟以及瞎凑热闹的孙氏兄妹。
湿透的衣衫勾勒出辰萝美好的曲线,江枫不假思索地除下外衫走近辰萝,递过去:“先披着吧。”他的这一举动似乎出乎怜星的意料,她不由自主地转过了目光盯着江枫的外衫发呆,看着它从江枫的手中飘到辰萝的肩膀。衣服,传递了太过亲密的信号。
不过,怜星的出神也不过是一会儿的事情,待她回过神来,又一派云淡风轻地将视线拉向了江枂。
“枫儿,你看看,这个野女人干的好事。她来这里不过三个多月,就把这里搞得天翻地覆、乌烟瘴气。”江夫人首先发难。
“娘。”江枂首先不依,“嫂嫂连初寒院都不太出去,哪有您说的那样子。都是别人来烦她的。”天翻地覆、乌烟瘴气这两个词语似乎不是这么用的。
“是呀,她还没主动招惹别人就能惹出这么多祸端,要是她存了这个心思,那还了得。”江夫人继续道。
江枂翻了个白眼,无话可说。
“刚才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是个误会。大家散了吧。”江枫开口道。
“把人推到水里,一句误会就可以揭过去了。阿萝,你说,是不是误会,你是不是被这个女人推下去的!”江夫人厉声道。
“娘。”江枫道。
“怎么,你不该为阿萝做主么?就算你不看在阿萝的面子上,你也要看着小无缺跟小鱼儿的面子上,阿萝可是他们的亲姨。”
江枫吸了口气,转身道:“辰姑娘,你说。”
辰萝嗫喏了下,看着怜星的眼神有些惧怕,江夫人适时说:“好孩子,别怕,伯母给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