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啊绕啊~插!”这最后一个爆破音听得我一个激灵,待我看过去,原是以绿在教红衣盘发。
“再绕啊绕,就好了。”
看着以绿给红衣盘作一团的发髻,再对比下夜溱那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脑袋,排除“苍天逗我”这种可能,我已经开始相信“大宫女与栾英将军不合”的说法了。
生活在帝都的人们大多衣食无忧,闲暇之时他们便想出了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哄自己开心。于是就有了各式各样的赏花节,若没有什么繁茂的花,那就择一诸事皆宜的大晴天,大家一起放放灯再吃吃喝喝一番,心满意足了才揩揩嘴回家睡觉去。
因此红衣与我刚刚约定好,第二日晚上便成了兑现诺言的时刻。
红衣抱着两把大伞偷偷摸摸地摸到桑英宫,也不知他哪里来的信心,居然没带一个侍卫就逃难似的,拉着我跑出了宫。出来的时候天还大亮着,谁知等我俩七拐八拐出了宫门,天早就黑透了,几百只各色花灯点亮了文庙上方的夜空。
随着文庙最高处钟楼声响,民众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入文庙前的广场。
九龙布雨灯已经冉冉升起。龙身里灯火闪耀,照亮了半个天空。
等我俩挤进人群,靠近一点儿看时,龙嘴已经在工匠的操控下,张开嘴来。这就要到了最热闹的时刻,龙嘴将喷出被染红的冰水,在古老的传说中,能够沐浴到这水的人,将在今后的一年中,有个好运气。
“这是要干什么?”红衣指着龙头问。
“你不知道?”刚问出这话,我就后悔了,我早已从旁人口中听说了红衣从小就被遗弃的事,后来四处漂泊,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栾英又去了边关,始终没人陪他。这次虽是他将我拉出来玩儿的,想必这也是他第一次参加庙会。
我看着红衣漆黑的眼睛,还想着该怎么和这个单纯的孩子道歉,却发现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无礼,更不介意我无形中揭了他的伤疤,竟充满期待地看着我,等我作出解释。
我只得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轻咳一声,抬手摸摸红衣头顶的那撮毛毛:“一会儿那里面会喷出水来……”
不等我将话说完,红衣已拉着我连退几步,差点撞倒身后正往前挤一家三口。毕竟是该高兴的日子,那一家人显然也没有生气,我拉住红衣赔了几句不是,他们便又把目光投到布雨灯上去了。
红衣则干脆利落地脱下外衣罩在我头上。发觉到我的不解,红衣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会淋湿的,晚来起风会冷。”
我不以为然:“那就把伞撑开吧!看着红色的水从伞上落下来,不是也很漂亮吗?”
红衣恍然,连忙去撑伞,不料周围人太多,把他的手卡在了里面不说,还差点被冲散。
我被他笨手笨脚的模样逗笑了,将手中抱着的伞送给了方才那一家三口做赔礼,而后抬手架着他方才笼在我头上的外衣,遮在他发顶:“这样就好了。”
老身自认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照顾小辈的本能,岂料我忽略了红衣尚还懵懂的一颗少男心和以绿永不熄灭的八卦之心……不得不说,以绿自身堪称彪悍的行动力,也是一切令我猝不及防的重要因素之一。
转天一早,我就被林染亲切地唤去了未央宫,一起友好地享用了精致美味的早饭,整个过程完美妥帖得堪比番邦来朝。
林染娘娘,您有话直说,老身给您跪下了!
本随着最后一块芙蓉糕被林染笑眯眯地塞进我的嘴,林染娘娘终于开了尊口:“阿染从未料到,梓言姐姐也是个把汉子小能手嘛。”
从“把妹”引用过来的“把汉子”,这种梗儿我还是听得明白的,但每个词我都能凑合着了解了,怎么放到一起我就听不明白了呢?
“昨儿个以绿见你和红衣微服出宫,实在放心不下,便悄悄跟着,防范未然。”林染见我一头雾水,一半好笑一半善心大发地开始了讲解。
不得不说,在我看来这个“防范未然”实在是别有深意。没有像夜溱那样“幸运”地频频“偶遇”刺客,真是对不起。我也没遇到九龙布雨灯喷毒水,触之即死,遇火既燃的苦逼情况,实在是对你们不住。
身为皇室的一员,却不能替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分担一二——老身有罪。要杀要剐随便您,给个敞亮话,成不?
林染对我眨眨眼,往日或许我还会觉得她俏皮可爱,可如今只剩下百爪挠心。
她也收了笑容,招来宫人收了盘子,低声道:“栾英快回来了,琬琰正询问她的意思。”末了还让以绿塞给我一块令牌,上书:清安殿。
清安殿是夜溱的寝殿,虽然他夜夜宿在林染的未央宫,但大臣们若有进言,自是要避嫌去清安殿的,栾英将军提前回朝自然也要先去清安殿。清安殿虽是皇宫之中规模最大的宫殿,却也如它的名字一般冷清,而我又有太多不好的记忆留在这里,若非必须,我实在不愿踏入清安殿半步。
不等我磨磨蹭蹭的挪进清安殿,里面就传来了栾英的咆哮声:“我说不行就不行,红衣还那么小,怎么能和那个死气沉沉的女人在一起!”
听这字字明晰,抑扬顿挫的声音,可见栾英将军在边关过得也还不错。
夜溱从不喜欢以声音的大小来压制对方,他素来以理服人。讲完道理了还不服?那不妨来一场真人PK,看谁厉害就听谁的。
所以我站在殿前,都趴到门上了,还是没能听到半个字,只知道后来栾英就没音儿了,也不知道是夜溱以理服人成功了,还是栾英被揍老实了。
很快,伴着栾英自己、用自己的双脚、从清安殿走出来——我观她脸上并无挂彩,嘴角可疑的血迹也无——我在心底默默划掉了第二种可能。只是,夜溱究竟说了什么,居然能让倔脾气的栾英立时听话呢?要知道,以前栾英总是会在想通之后,先和夜溱当面大吵一架,隔天再带着自己亲手逮的鲜鱼偷偷找夜溱喝酒赔罪呢。
正当我没事儿找事儿死命琢磨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栾英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