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雪下得正紧,屋外之积,也已一寸有余了,曼立窗前,愀看这银装素裹、冰清玉洁之世界,睹物在目,揽之于心,未尝不使人眼界豁达,心境舒释也。
和以往一般,杨琼早早地便起了床,去房中取了些木柴,生起一堆烈火来,据他自己所言乃是——来往商客于冰天雪地驻脚到此,必也冷的口鼻衔冰、神经麻木了,此时若能有一堆烈火立于人前,岂不正是——雪中送炭、解人之危么?想完,杨琼竟忍不住走出门外对着柳枝上的积雪哈哈大笑起来。
孔氏此时正在家中烘焙茶叶,见杨琼跑到门外,一本正经地对他喊道:“老头子,你只管笑,也不去烧些热水一会儿沏茶用!”
“就来,就来,你且先把瓮里的水添满咯!”杨琼还没进去的意思,只对着孔氏涎皮地说道。
孔氏又接着说道:“想你也是这把年纪了,为何却还像个小孩子一般?你当初在镇里任那衙差之时,平素回来到了邻居家也只管拿衙门里的话唬别人的小孩,有一回,你把那小孩儿唬哭了,人家大人可恼了,从此,便再不要你上他家的门,这些你可曾还记得?”
“记得,记得,我见那孩子实在生得伶俐,故意逗他玩儿玩儿,谁想他.。。哎呀,老婆子.。。我说你,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嘛.。。”杨琼孩子气地辩解道。
在一旁做豆腐的华元夫妇听到后,也在一旁打趣道:“您二老,经了这世间千万“风雪”,至今也还如胶似漆,着实教人羡慕啊!”
那二老听完,也各自赧笑开了。
此刻,北风又携来不少雪花,落在了柳树枝上,落在了古井里,落在了苏氏做的豆腐格间,落在了杨琼斑白的发丝上。
正当杨琼踏进房中,门外便传来了一阵喧嚣之声,待杨琼再出去看时,却见那柳树腰上已被系上了不少马绳,还有那大大小小的马车也都停在了门外!
看来这是一批从外地来的商人。
那数位客人将马系紧后,便在杨琼的招呼下进了屋,进屋之后又各自找来一块抹布扑了扑身上的积雪,那杨琼说道:“我见各位的衣衫已被雪水浸湿,不如脱将下来,放在火边烘干如何?”
众人听了也不言语,但都纷纷将身体外面那一层厚厚的毛毡大衣脱了下来递给杨琼,杨琼接过,便拿到内庭烘烤去了。
那几人围着火炉坐定后,便对着孔氏喊道:“老人家,家中可有滚烫的好酒?快取一壶来,好与众人饮了暖暖身子。”
那孔氏一听众人的口音正是苏州集镇的,便于心中暗喜起来,但又不便马上就讲——倘若伤了众人的兴致,一会儿要问事情就不容易了。
“为何还不见你拿酒来?莫非怕我们付不起银子?”,那几人说着便掏出许多锭银两来,都一齐抛在了桌上。
“鄙家倒是酿了几瓮酒,只是味道有些苦涩,恐不比酒楼那些酒好喝呢?”孔氏道。
“不打紧,你且盛些来.”其中一人说道。
孔氏走进厨房,选了一个盛酒的酒瓮揭了开来,霎时间那股浓郁的酒香便传到了众人的鼻中。
那几人闻到酒香,又道:“老人家真是谦虚过头了,明明酿的一瓮好酒,却偏偏说是赖酒,快快盛些来吧,我等还冷得不解呢.。。”,说完,众人又捧腹笑开了!
那孔氏又操起了一个半开着的葫芦瓢,伸到翁中,舀了满满的一瓢倒入了一个壶中,接着走了出来将那壶酒递给了众人!
一会儿功夫,杨琼也从内庭拿着那数位商客的衣服走到桌子前面将已经烘干的衣服递给了他们,并说道:“我在庭中听得诸位讲话操着苏州集镇口音,你们莫不是.。。?”
那几位商客端起陶制的窑碗送到嘴边泌了一口酒说道:“老爹,不错,我们正是苏州集镇人士,前几天在镇中购置了些许丝绸特来义县贩卖,莫非老爹你也是集镇人士.?”其中一人疑惑地问道。
“那你可知集镇之中有一人唤作杨默?”杨琼紧了紧神经对商客问道。
“是那年的状元杨默么?”商客答道。
“正是!”孔氏说道。
“我听集镇处人说杨默那晚已被候窦取了性命”商客漠然答道。
“那.。杨默之妻李氏呢?”两老强托着身子,把着椅背询问道。
他们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
“据说那李氏当时正在房中生产,候窦便于屋外放了一把火,把整个杨府烧了个一干二净,那李氏怕也.。。”商客随口说道。
那孔氏一听,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脑中经血只是乱冲,像是中了风似的,还不及讲出一字,便当场晕了过去,杨琼也懵了,久久地怵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数名商客一看情况不对,便都纷纷放下酒碗,去扶孔氏,但到跟前一看,那双眼已变得蒙了雾一般,找不出一点黑色,众人又把指头伸到孔氏的鼻下,却也是没了呼吸...
只道是,刚把亲人音讯得,却不敌命运几番捉弄,便撒手人寰,从尘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