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温暖如春,房外料峭寒冷。雪一直下着,没有片刻停歇。
我倚在房门口,怀里抱着个小暖炉,斜斜睨着不远庭院里对着那一堆雪忙活着的人,眯了眯眼,继续尝了颗蜜饯。
不远处,服侍的婢女们交头接耳,声音窃窃:“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张总管这么听她的话?”
“能指使张总管,定是大有来头。”
“大有来头又如何?这女人怎么这样呀,外头天寒地冻的,竟然让总管徒手堆雪人,还提那么苛刻的要求--”
“喂,你小声点,别让她听到了。”
“哼,我就大声让她听到又怎么样!”
“总管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那女人连总管都能随意处置,又何况是你。”
那人随即禁了声。
我垂眸看了看手里渐冷的暖炉,瞥了室内一眼。
开口,“床暖好了?”
婢女们诺诺点头。
“门外候着,我醒了再唤你们。”一边说着,自顾走进内室,忽略耳里听到的外间不满声。
好在,床暖得倒还不错,手碰了碰被子里那几个滚烫的汤婆子,不知怎的,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一连好几日,总睡不安稳。连着往日习惯的午睡都少了几分兴致。
翻身叹了口气,那个人也在蜀地,真希望他如我一般,也睡不安稳。
再次醒来时,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床铺凉得很,浑身也是冰凉一片。我向来畏寒,若身旁没有那个人同睡,定然侍从们要每过一个时辰给我把被子里的汤婆子换成新热的。此时出门在外,这的人也显然不知我有这个习惯。
窗外传来女子们的一阵感叹声。声音清脆喜悦带着不掩的惊叹。
我皱了皱眉,穿了鞋子走至窗前,挑开了窗。
风雪未停,婢女们三两个围在一起相互搓着手取暖,她们的目光一致看向庭院中间。那里,已经竖起了一个一人高的雪人,已有模样姿态已现。
风雪中,男子的衣袍已经沾湿,黑发上也飘落了层白雪,双手被冻得通红。只是面上却仍旧带着笑。
我眯了眯眼。那样的笑,摆在此时此地,真让人不痛快。
随手从一旁拿起一盏烛台,往外头掷了过去。
堆雪人的猝不及防,“砰--”的一下,被打散的雪人溅了一身的冰雪。男子抹了把脸,这才回头看我。
“我现在又不想看雪人了。”我倚着窗,微笑说着。
男子挑了挑眉,“那就不看罢。”
我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走近。他一路小跑过来直至窗前,笑容依旧,“四宫主还有什么吩咐?”
指尖一下一下的打在窗框上,“这满地积了这么厚的一层雪,是该清理了。”
他了然,“属下这就去找人……”
“又何必劳烦别人?”我睨眼看他,笑容淡淡。
他目里光亮一变,望了望周围厚厚的积雪,笑容微滞,勉强的牵了牵嘴角,“属下马上去找铁锹自个儿铲雪。”
我温和的笑笑:“去吧。”
满地的积雪,没那么十几个人耗费一起一两天,根本就铲不完。
我走进内室,慢条斯理的穿了外衣,再慢条斯理的简单梳了梳发,走出门时,天快黑了。
庭院里的雪竟然已经清理了四分之一。
我走近那忙碌着的人,“张总管?”
“属下在。”他陪着笑。
“我只叫你稍微清理清理,你怎么就把这周围的雪全都铲了呢?”我负手踱步在干净的地方走了走,“若要你再把雪堆回去的话,又怕人说我欺负你。”
他笑容一僵,“嗯……四宫主的意思是?”
“在这地儿建个秋千还不错。对,就建个秋千吧。记着不要劳烦--”
“绝不劳烦别人,伐木、撮绳、上钉子,属下一定亲力亲为不敢怠慢!”他抢在我之前说完这话。
我心满意足的笑笑,盯着他,“张总管,你还真贴心。”
风雪中,他身形一抖。
我折了身进屋,“奖励你的贴心,陪本宫一起用个晚膳吧。”
房里极暖,婢女们布下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两副碗筷,便躬身退下去了。
我进屋便入座,张也在我之后也往位上坐去,刚刚坐定--抬头,“我让你坐了?”
面前男子立马从座位上弹起来,面上笑着,“四宫主不是说,让属下陪您……”
“我用膳,你陪在一边倒茶布菜,有问题吗?”
他愣了一下,面色纠结,“桌上摆着两副碗筷。”
我眨眨眼睛,“我喜欢摆着两副碗筷一个人吃饭不行吗?”
“行,行,四宫主怎么吃都行。”
我瞟他一眼,“我让你陪我吃饭,你怎么还不入座?”
他迟疑看我,“四宫主您不是说让属下在一旁倒茶布菜?”
我皱眉,“我让你陪我一同用膳,这句话难到很难理解?”
他嘴角抽了抽,“您不是说喜欢摆着两副碗筷一个人吃饭?”
我冷眼瞪过去,“摆着两副碗筷自然就是两个人一起吃,又不是要吊唁亡夫,谁摆两幅碗筷一个人吃饭?”
说到“亡夫”,他眼里一亮,“属下何其有幸,竟然亲眼目睹四宫主将来吊唁亡夫的场面。”
我眸里一冷,“张也,你耍我呢。”
男子一脸苦相入座,声音弱弱:“明明是四宫主在耍属下……”
我不客气的一哼,“本宫通情达理善解人意蕙质兰心怎么会耍你。”
对坐男子刚喝下一口水险些呛在喉咙里。
“张也?”
“属下在。”
“张也在哪呢?”
“属下在这里。”
“张也到底在哪里!”声音渐厉。
对坐男子一脸茫然,“属下就在这里呀。”
装傻?我眯了眯眼,笑容淡淡:“人皮面具做得不错。”
“四宫主说什么面具?”他目里疑惑层层。
我笑,冲着他举了杯,声音悠悠:“你若再不说实话,我就立马修书到上官若风那,说你在我用晚膳时冲进我房里,意图轻薄我。”
他咳了声,“堡主英明,自然不会相信这等……”
“事情不会平白无故空穴来风,我也不会平白无故诬陷你,你说他会怎么信?”我看着他,笑意愈发璀璨。
指尖一下下敲击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男子面色变换的精彩模样。或一脸苦丧、或眉峰紧蹙、或神情纠结,开口:“这人皮面具做工真好,连着神情也是活灵活现的。”
男子抑郁,“四宫主您怎么总说些属下听不懂的话?”
“听不懂?”我挑了挑眉,说得风轻云淡,“你若再听不懂,我就上前把你这张脸给毁了。若旁人问起,我就说你意图轻薄,我一世情急争斗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