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侧身避过,顺手将暖炉从半空接过给我,好看的眉眼一挑,凤眸里竟无端浮出几分桃花般的魅惑来,“姑娘家?儿子都会蹦会跳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姑娘家。”
我别过头去,不理会他。
男子双眸微闪,似自夜幕中莹然发亮的粲然星子,他扬了折扇在我身旁坐下,一举一动都透着潇洒倜傥的味儿。
我冷哼,“你倒是自在。”
他敛了笑,眸色忽凉,“说正事,西蜀有变。”
“西蜀?”那不是,上官若风刚去的地方?
我抬眸,“说清楚。”
“西蜀,矿山。”
西蜀一带,矿山丰富,多产铁矿石。
铁矿之属,大到兵器小到锅铲,一旦开采,诚然是个一本万利的好营生。然,铁矿多属官家管辖操办,且开采工程浩大、人力物力颇多,采矿向来困难,江湖之人,如非必要,不会去理那些。
但,说是那么说,江湖之中私开矿山的还是不少。官府并非不知,只因江湖与朝堂,一旦闹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江湖开矿,省了朝廷的人力钱财,互通易市,有利民生。彼此之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长年相安无事。
但,能够光明正大包下座座矿山的,江湖统共三家。上官堡、西珏城和殇清宫。
前两者占地一方,管一方平安,本就与官府往来,享朝廷礼遇,能堂而皇之开垦矿山,不足为奇。怪的是殇清宫向来与朝堂没有牵扯,性质更倾向于江湖势力,明目张胆的与朝廷采矿对着干,也没见官家有任何意见。
接手西蜀事务的时候,我曾疑惑问过二哥,当时他眼里深黑沉稳,嘴角却挂着神秘莫测的笑,说出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来:“佛曰,不可说。”
此刻,外面下着雪,白皑皑的一片。
房内暖炉烧得正好。
我坐在太师椅上,翻着桌上那一本一本的记录册子,半晌,抬了头,“你是说,我们的矿被人抢了?”
“一连三月,每次开矿围场都被人捷足先登,便是采好的矿,一夜之间也消失不见。”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二十来岁年轻的男人,相貌俊秀,锦绣棉袄马甲下是一身青色长衫,装扮倒是有几分书卷味,只是那眼里透出的精干味儿,怎么样都让我看不顺眼。
我皱了皱眉,“既然已经有了三月,为何不早报?”
“起先这种事情也是偶尔发生,矿山之中相互抢矿的事情本就不足为奇,便只加强了守卫。”
“那就是说进来被抢状况越来愈多,收入不多才想着上报的?”我斜目看去,将手中册子扔到桌面上,“到手的东西都能被抢,你们还真能耐。”
他略低头,眼睛却明目张胆的往我身上瞟,嘴角勾着:“四宫主教训的是。”
那样的目光,总让人觉得不舒服,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有打探到什么?”
“先后数次共派出四十八人,无一人回。”
我惊讶。
殇清宫还不至于不济到这个地步,除非有人刻意对着干。
与殇清宫作对,谁又有那个胆子?
眉间紧紧蹙着,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椅子扶手上。
“四宫主刚到蜀地,定是一路劳累了,不防先行歇息,事务之事移后处理不迟。”他轻轻说着,嘴角带着笑。
我淡淡应了。
“那属下马上派人布置四宫主下榻房间。”他一面说着,一面躬身要退,突地似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我,面露稍许迟疑,欲言却止。
“怎么?”
他开口:“属下得知上官堡主也在蜀地,四宫主可要同堡主联系?”
我斜他一眼,声音骤然冷下:“不必。”
他眼里眸光一闪,躬身退了。
上官若风上官若风,怎么哪里都能听到。我皱着眉头,待门被关上,我开口,“刚刚那人是谁?”
男子的声音漫入耳际,“蜀地管事,张也。”
房外下着鹅毛大雪,银装素裹一片。
我扶额翻看着桌面上集成一堆的地形地图和铁矿分布资料。铁矿被劫,还劫得干净利落,哪样的人或组织有这样的本事从殇清宫手里抢东西?
大哥外出音讯全无,好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原本这档子事还轮不到我来管。偏生二哥三哥难得的串通一气,把我给赶到了这里来。
不就是因为蜀地有个上官若风么。
何必。
门被突然打开,熟悉的药味浓郁立马盈满整间房。下一刻,桌面上已经摆了一只乘着汤药的碗和一小碟蜜饯。
青色长衫外套锦绣马甲,男子嘴角微弧,望着我身后的人:“四宫主的药已经好了,每三日一次,可是此药此量?”
身后黑衣男子上前几步,端起药碗,拿起备用小勺轻轻一舀,一看、一闻、再尝。然后将药碗往我身前一放。
“药量正好,以后都如此。”男子淡淡开口,目光往我身上一落,“还请四宫主按时趁热喝,属下职责已尽,告辞了。”
说罢,也不理会我是什么反应,直接转身就走。
二哥的近身的人,脾气怎么和二哥一样怪?
张也此刻仍旧留在原地,望着那出门的背影一阵唏嘘,“出去就出去嘛,怎么连门都不关,这天冷的……”说着就挥手指使房里两个服侍丫鬟去关门。
“四宫主这药得趁热喝--咦?您已经喝完了?”话里虽惊,眼里却平平静静,带着几分笑意的饶有兴致。
能当上殇清宫整个西蜀地区的管事,那便定有过人之处。我坐在椅子上抬头细细打量他,男子眉目俊秀却少了几分英挺,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神秘味儿,看着却像个儒儒书生。
只是那眼睛,怎么看都不舒坦。
“张也?”
“属下在。”他说话时,习惯性的勾勾嘴角,似是一抹笑。
我捏了颗蜜饯,“我要看雪人。”
“啊?”男子愣了愣,转瞬露出讨好的笑来,“属下这就吩咐下人堆雪人去。”
说罢便要转身。
“慢着。”
男子身形一滞。
“天寒地冻,就不用劳烦别人了,就你一个去堆吧。”不等男子开口,接着说,“雪人也不要有多大,嗯……就同你身高一致就行。雪人的模样也不要有多精美,同你的模样差不多也就行了。雪人的做工也不需要多精致,五官清晰、发丝可现就可以了。”
男子嘴角抽了抽,面上笑意不变,“四宫主,您真是……幽默。”
“幽默?我一点儿也不幽默。”我挑了眉看他,“记得,不要用其它工具,就用你那一双手给我堆出雪人,还有,堆雪人途中更不要用内力,雪人会化的。”
男子怔了怔,面对这样的无礼要求,脸上笑意却愈发地诡谲难辨,“如此,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