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样的眼神,最好别再被我看到。”
这样的语气语调,惊蛰人身骨。
南宫汲花看也不看,拂袖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男子无情不过一瞬,下一刻,我惊骇得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无名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站起,箭似的速度冲上那抹红色背影。
袖里的短剑疾速出鞘,阳光映照下,银白光芒耀眼刺目,骤然一现。
谁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一招。
南宫汲花背对着她,在短剑要刺入的那刹身子一偏--“唰--”
大红长袖被生生划破一道口。
红影微动。
夺剑、制肘、不过眨眼之间。
空气里听得清楚的裂骨声。
短剑同人一齐落地,厅堂地上微微扬起一阵飞尘。
无名捂着右臂,痛楚倒在地上,面上一瞬间变得苍白,她挣扎要起,一次一次却无能为力,她的右臂被他直接扭断了骨,断骨、落地,她强忍着一声不吭。
心下骇然。
南宫汲花眼底的阴霾浓浓涌起,寒意凛冽,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淡淡两字:“弑父?”
“你不是我父亲!”无名几乎是嘶吼着的喊出的这句话,全身上下笼罩着滚滚翻腾的杀气,那目中的凌冽,是要将眼前的人剥骨生吞。
“哦?”南宫汲花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连着眼里也是眸色微亮。像一只狐狸瞧上了好玩的猎物。
他在她面前蹲下身,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杀我?你还没那个本事。”
他倏地抓过她那只断骨的手,反手一拧、一送、一松。
“咔嚓”一声响,断骨接上。
接骨与断骨同样痛,她仍是一声不吭,额上隐隐可见汗水涔涔。
南宫汲花施施然起身,“就叫灺吧,南宫灺。”
他折身出门,阳光落在他身上,红色衣袍鲜艳刺目。
南宫灺。
他终是认了她,按着她这一辈起名的方法,给了她名字。
无名终是病了,母亲刚过世,父亲又是那样一番态度,加上自己找来的那身伤,怎能不病?
无名……哦不,现在该叫她南宫灺了。
仍是这个破旧的小院,暗淡微光的房间里,只燃着一支蜡烛。月光透过白纸窗户映进来,与房里的暗淡光影相互呼应,透着暗抑的,房间里流淌着阴沉与浓郁药味。
南宫汲花既是认了她,便不会亏待她,按照少主的规格给她另拟了宅院拨了仆从,连同“南宫灺”这个名字也在第一时间进了族谱名册之上。
而她却是丝毫不要,只愿守着她和她娘一同住过的小院子,半步不肯离开。
此刻,她躺在床上,身上仍旧盖着她娘盖过的那那床破棉被。浑身虚弱无力却又一直犟着一口药也不肯喝。
这药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最后重新煎过。
我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端起了药碗,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又只得将药碗放了回去。
这丫头,脾气倔得厉害。
南宫汲花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依旧是一身鲜亮的红衣,刺得人眼睛极不舒服。他来了看也不看我,随意一句:“出去。”
我担忧望过南宫灺一眼,从椅上起了身,南宫汲花那边我是放心的,他若要下重手,便不会一开始就留着她。倒是南宫灺,那样的性子,那样的恨,只怕会什么也不顾忌的惹怒二哥,平白给自己弄得狼狈。
我站在小院里,静静看着那微微发亮的房间,外头只有风卷枝动的声响,安静寂籁得有如无人之境。
不过片会,南宫汲花出来了,看到庭中的我,好看的眉眼挑了挑。
我从他身边走过,进入房里。
见到的景象却是南宫灺自个儿捧着药碗一滴不落的喝下。喝完药,她看我一眼,“姑姑,我想睡了。”
我愣了愣,我劝了几个时辰都不肯喝药的人,南宫汲花就进来那么一会儿她就能主动喝药了?
我说了几句关切的话,便替她关了门,不再打扰。
出了小院,便见南宫汲花负手立在院门口等我。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二哥。”
“我早就说过这事你不要参合你偏生不听!”他的脸上沉得厉害,话语里是满满的愠色。
我神思紧了紧,冰儿的死,与我有一半的关系。
四周空荡,偶有巡逻侍卫从近处经过,看到我们,小心的避开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看我一眼,“跟我过来。”
说罢,也不等我反应就往前走。红色的背影在黑夜里,暗沉得厉害。
清冷的殿堂,安安静静的,冰冰凉凉的。没有烛光、没有炭火,四面的窗户均打开着,月华伴着寒风进来,玄狐腋大氅底下我冷得发颤。
离我不远处,男子侧靠坐在主位上,微微闭目,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不复往日邪魅,气质端肃,巍然如山。
“你昨晚同她说了什么。”他淡漠开口,头靠在椅背上,没有睁开眼,我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
“二哥,我……”想要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若昨晚不去看她,不同她说那些话,她也不会有在内力被封的情况下强冲压制,把全部内力给南宫灺的想法,也不会自寻死路。
二哥这边是这样,三哥那边也是这样。
近来,我似乎总干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我抬头看他,借着月色,却见那人漂亮风流的容颜微微发暗。
南宫汲花也不在意我回不回答,主位之上轻轻一叹:“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死,也从没有想过她就这么死了。”
殿堂空空荡荡,声音回旋清幽入耳,听得人心弦微颤。
“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着一件水色长裙,围在你身边笑得开心;最后一次见她,她也是一件同样颜色的衣衫,亦是在你身边,嘴角一抹笑。”
“二哥……”
他轻浅一笑,声音沉稳温柔,如流水一般,“我还记得当初我向你要她,你执意不肯,最后还是拗不过她。当时我想,那么个可爱的人儿,我定会好好待她。”顿了顿,“只是后来,又出了别的事。她甘愿独住小院,而我,锁了她近五年。如今想来,终归是我对不住她。”
我微微掀了眼帘,心下黯然。
“看不见的,失去的,就是记得最深的。”这是冰儿在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是在和自己打一个赌,已性命为赌,只想要他永远记得她,让她的孩子能光明地出现在人前不用受人眼色。
我想,她赌赢了。
可男人从来都是喜欢一个人时便待她好,厌倦了时,便什么都忘了。如今人死了才想起来,又有什么用?
恍然之间,想起那抹熟悉得愈渐陌生的白色身影。若不是占了他府里嫡妻的位置,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待我又有几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