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便是说我乘着夜色随意进了他的府里。
我最是经受不住他这般模样的笑,笑意里的刀剑还未出鞘,便已经散发出凌冽的寒意。
“汐月就不打扰二哥了。”说着,逃似的离开。
“我说过,有些事情不该管就别操那份心。”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平静得有些淡然,低缓的声线,远远传来,听得人一阵寒意。
回了房,意外的没有看到上官若风的身影。
杵在一边的婢女低着头过来悄悄同我说了一声:“浴池。”
“洗澡水已经备好了?”
“是。”婢女说话声音再细。
我看她一眼,实在弄不明白问个洗澡水的事也能让她说话小声成这样。今晚发生的事,已经足够让我忧心一阵了,便也没有多想什么。
“那下去吧,本宫沐浴不需要人伺候。”
那婢女一愣,抬了头看我,目中惊异,却又马上露出恍然的神色,脸上一红,连忙低头出去,顺便细心的把门给关上。
我走进内室,绕过几案,绕过屏风,绕过帷帐,再入目。水气氤氲里,满眼,是一片朦胧之色。
轻纱、水汽、朦胧。
似真似幻。
散开发髻,除去耳饰,解开腰带,一件一件的脱去身上衣物。
脚尖触了触水面,水温正好,正要下池--耳边冷不防的听到一句:“你这是要同我共浴?”
身形一个踉跄,脚下一滑--“扑通--”
水花四溅。
好不容易在池里站稳身形,定睛一看,我的身侧,水汽朦胧里,上官若风皱着眉头看我,身上水珠遍布,不着一缕。
昨晚睡得很沉,今日,竟奇怪的没懒床。醒来时,就连正在穿衣的上官若风也奇异看我,那神奇,足像在看一个怪物。
再看看外头,天色,将明未明。皓月将落,启明生辉。
嗯,真早。
被衾绵软温暖,外头严寒凌冽,若是以往,我定会继续闭眼睡去。可今日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烦意乱,会有事情发生,极不安稳,索性也从床上起来。
近日,上官堡的加急信件来得勤了些,有不少次都能见着上官若风抿着唇,眉峰微皱。提笔批复,每次都是满满长长的好几页纸。
我每每好奇想凑近看看,却总被他凌厉眼神一瞪,吓得不敢上前。
屋子里有个冰冷冷的人,还是不要招惹为好,三哥那风头正甚,我自是不能不去的,百无聊赖,我去找了二哥。
南宫汲花在他的药房里摆弄那些毒物、药草,见我来了,只淡淡瞥过一眼,并不搭理我。
估计还在为着昨晚的事同我计较。
我从桌上端起茶杯双手捧高过眉给他递去,他随意接过茶。
我讪讪笑笑,一声“哥哥”喊得极甜。
他漫不经心地饮茶,眸光一挑,见到我脸上的神态后,施施然笑了,“又闯祸了?”
我一愣,“哪有!”
好看的凤目眯了眯,漆黑的眼眸微转,薄唇微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哑然。
扭捏、思索良久以后,从袖里拿出一张方子给他递过去,压低了声音:“你帮我看看这药能不能配着我平日的药一起用。”
他挑眉,结果方子,淡淡一瞟,神色猛地一变。
我小心看他脸色,低声细语:“这方子……”
他反问:“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我既然敢拿这方子过来问你,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知不知道?”他淡淡问着,目光紧盯在我身上。
“他……当然不知道,我也不会让他知道。”
俊美的脸上,微有愠色,“你可想清楚,这事若被他知道了,还指不定对你发多大脾气。”
“我小心就是。”我低着头,摆弄袖口上的绒毛。
他沉着脸色看我,欲言却止。良久一叹,“罢了,你们的事我不参合,方子没问题。不过是药三分毒,你平日里也掂量着用。
转眼便到了晌午,天空挂着一轮金日,却徒有亮度没有温度。从二哥那回来,我松了口气。回房时,在门口将手里已经揉捏成皱成团的纸抛进了炭炉。
“在烧什么?”纸烧着的焦糊味让上官若风很是不满。
我看了看那此刻已经变成灰烬扬尘的一些,垂眸,“废纸罢了。”
漆黑的碳被火烧得表面一层银白。
灰白一片,这颜色让我不禁想起昨晚见到的冰儿的脸,苍苍白白,毫无血色。忆起昨晚在离开之前同她说的最后一番话。
“你是孩子的母亲,做事情之前就该好好考虑。你以为除去一个汐华,我的二哥就会看重无名了?”
“我二哥不是无情之人,汐华若死,他只会一直记得这个人,失去的、得不到的,才是能一直记得的。”
“无名不需要一个为了一己私利心狠手毒的母亲,这事情我能瞒就瞒,必要时找个人为你替去罪,只是你记住,我南宫氏的骨血绝对不能在心怀着怨恨的人手里抚养长大。”
当时太过气恼,许多话如今想来却是极不妥当。
冰儿的性子又是……我揉着额角,总觉得心里头慌得厉害。
而预感,往往特别准。
当汐华冲进我房里来的时候,我已经是反射性的从椅子上起来,脱口而出:“什么事!”
如果我能预想到如今的状况,那么昨日,我定不会同她说那样一番话。
砸了锁踹开门进去,无名冲过来时,已是满脸泪水,拉过我的袖子就往院里扯,声音急切含糊在哭声里,“姑姑,快看看我娘……快点!”
刚跨入厅堂,便见冰儿已经支撑着身子从内室走出来,梳着整齐的发髻,穿着一件春日才穿的水色长衫,面色却比昨日更加苍白,步履轻浮,身形踉跄,好似随时都能倒下。
“娘,你怎么出来了--”无名急忙迎上去搀扶。
在手要触上去时,却见冰儿用力一拂,将她挡开,自己也因为用力过度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冰儿!”我焦急过去扶她,手指无意探上她的脉搏。
动作一僵。
明明昨日还没这么严重,今天怎么会……再看到冲上来的无名,即便慌乱焦急也明显的步履比旁日轻盈许多。
“明明受了内伤,你竟然还把一身的内力都--”
她的嘴角里流出红色液体,鲜红鲜红的,流过下颌,滴到衣服上,一点一点,触目惊心。
我惊得止住了话,凑近想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不用费力……我没多少时间了……我知道。”
她一边说着,口里的血一直流。
“你别说话,别乱想!”我托起她的背,“地上凉,到房里去好不好,我们到房里去。”
她靠在我的肩弯里,却怎么也不起来了,柔柔的声音听得我心里发颤,“我不想回房……太黑、太冷,什么也没有。我就想待在这,这里有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