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房内始终燃着一支蜡烛。微微淡淡的黄晕的光,在这夜里,显得极其明亮。往日里,我虽嗜睡,但最见不得的是睡时周围有亮光。
而我的儿子,却偏偏有又喜欢亮着点光才能安然入睡的习惯。
我佯装睡得安稳,心里头闷闷的。习惯点灯入睡的人,往往心里头是最怕一个人在漆黑的夜晚里过的,点着灯,才能感到安全、不孤独。
按理说,清儿是上官堡的嫡长子,以后要承上官堡的一切。从小衣食无缺,地位明显。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是不会有怕黑这种事情的。那么,便只有另一种可能……
我的儿子,我到底是欠了他的。
脑海思绪复杂,渐渐的,睡意全无。
而没有睡意的,又何止我一个人……
我索性睁开了眼--对上的,是一双惊讶的眸。
我的儿子虽然长得与上官若风不大相似,但惟独这一双眸子,幽深漆黑如深潭,与上官若风的眼睛极像。
“睡不着?”知道他在我闭着眼睛时就已经看了我许久,我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身对着他,顺手帮他掖了掖被子。
被子底下的身子微微僵了僵。
他怔怔看我,嘴唇动了动,却半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这么看着我。
房内烛光投下来的明亮映在他的脸上,淡金淡金的色泽,柔柔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亲近。恍惚之间想起,四年前,他刚刚出生,小小的身子睡在我身侧。
“我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好小好小,整个身子还没枕头大。”我忍不住再凑近他些,“四年时间一转而过,如今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他静静看着我,目里透着些微的疑惑。
“清儿,怨娘吗?”我柔声说着,细细的看他神色变幻。
他仍旧没有回应我,眸里却是一黯,嘴唇抿了抿,侧身过去,不再看我。
到底……是介意的。
我叹了口气,也不在乎接下来的话他会听进去多少,“我离你四年,四年内,没有做过一个母亲该做的事。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娘亲承认,这是娘亲的错,娘对不起你。”
他的背影纹丝不动。
“我不知道上官堡里私底下的闲言碎语是如何说的,清儿,有些事情牵扯太多,我不便同你说出来。只是清儿,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会忍心抛下自己的儿子不闻不问,没有哪个母亲会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
他身子动了动,把被子拉高些。
心里头闷得透不过气来,话里,竟然带了几分哽咽,“清儿,娘亲想你。”
灯竞玲珑流光溢彩,锦绣珠玉奢华富丽。即便是出门在外,这几个男人也不会亏待自己。一觉睡到晌午,打开房门,看到入目的一切,饶是心里素质极佳的我,也忍不住抚了抚额。
张灯结彩,满目的奢华布置,连客栈楼梯扶手也被中间掏空改造成了小小渠道,内里置水,水上偶尔漂浮过来几盏杯。曲水流觞都给整了出来,这是要闹哪样呀……
“姐姐醒了?”汐华端着一碗东西过来,人皮面具上的笑容真真,看不出一丝破绽,“正巧,姐姐的药也好了。”
“药?”我疑惑看她,在看看那碗,碗内黑褐色的液体,透着淡淡的清香,“昨日才喝过,这碗闻着味道也不对。”
汐华未及开口,身后传来男子一阵浮夸的笑,“新配的,自然味道不同些。”
红衣黑发转眼之间从眼前掠过,再看时,人已经到了我身前,一只手十分随意的搭上了身侧汐华的肩,另一只轻而易举的把汐华手里的药碗不经意的移到了自己手里,然后把碗朝我这边一伸。
男子唇角勾起,凤眼上扬,剑眉斜飞放肆,“闻闻,香不香?尝尝,甜不甜?”
我皱着眉看他,再看看一脸平静得汐华,蓦地心生不快,“把你的爪子移开!”
南宫汲花挑了挑眉,干脆一手从汐华背后揽住她的肩,身子和汐华凑得更紧,威胁似的:“喝药!”
“你总得告诉我是什么药?”
男子凤目眸光流转,唇角扬着,“喝完就告诉你。”
我接过药碗,一边怀疑着,一边饮下,汤药沾唇,动作突顿。药里,有东西。
南宫汲花察觉到我的反应,笑着看我,语声随意,“尽管喝,喝完有惊喜。”
“我只愿不是惊吓。”不想那么多,闭着眼睛一口喝下去,入喉的,是清清甜甜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芳香。
睁眼时,目光落在碗里,我着实愣了。一颗珠子,还是一颗褪了色的珠子。
他朝汐华扬了扬手,商量好似的,汐华把里头的珠子拿布拭干净了递给他,随后向我示意一声,将碗端走。
“南宫汲花,你耍我呢。”我瞪他一眼,没好气的说着。
“哎呀我的好妹妹,你亲哥哥怎么会舍得耍你。”他笑着走近我,手里折扇摇得潇洒万分。
我直接忽略他言语里陡然而来的暧昧,也凑近他些。
折扇一扬,将两人一挡。
男子的嗓音诱惑,微微低沉,他对我附耳:“喝完这药,保你三天后在床上生龙活虎,虎虎生威,一夜十次不成问题--”
面上蓦地烧了烧,我用力推开他!
“卑鄙无耻下流龌龊!”
南宫汲花笑着展了展手里折扇,朝着我的身后,吊儿郎当地说着:“听见没,说你呢。”
我转身看向身后--上官若风沉着一张脸看着这边。
白袍上绣着暗花祥云纹,腰间束着石竹色织锦腰带,垂着黯青玉佩,一眼看去,整个人好似一柄锋锐的剑,闪动着慑人的寒芒。
上官若风只是看我一眼,便移开目光,一个人下了楼,不久以后带着清儿一同进了他的房。
昨日他们父子已经闹得不愉快了,如今又……我不多想,走过去看看。
还未到门口,就被人扯了回来。
“当父亲的找儿子训话,你参合什么!”
“那是我儿子!”
“你儿子还不是他儿子?”南宫汲花斜睨着我,折扇一下一下的敲在栏杆上,“平常不见你这么紧张。”
我闻言滞住,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再看他时,他手里把玩着先前药碗里的珠子,目光在客栈四处扫着,然后,看到客栈角落,围着“曲水流觞”好奇打量的小小身影,眸中一亮,高兴的喊了一声,“小丫头。”
听到声音,小身影转身看过来,面上带着微微的疑惑。
“就是喊你呢。”南宫汲花笑了笑,朝她招了招手,“过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