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你不是第一个说的。”我抿了口酒。
苏流觞再次将我酒杯添满,“阿汐,听我一句劝,你应该长点记性。”
“这事,不劳苏城主挂心了。”我看了看杯里慢慢的酒,“你这样给我倒酒,倒让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就你那个一次抿那么一小口的喝法?眼下,还不超过一杯。”男子淡淡看我,不知为何,看向我的眼眸中竟陡然多了几分猜疑之色。
口中酒香浓郁熏人,肺腑间一片温热。
“为达目的不着手段,生在如我们这般的家族里,并不少见,若在以往,我也不会去多说什么。可是--”我敛了神色,眼眸不转的盯着他,一字一句,“你最不该的,是惹到了我头上。”
我面色顿寒,瞧得苏流觞一个激灵坐直了身。
他睨眼瞧着我,眸中光芒忽闪,“阿汐心底在怒?”
“若是别人对我这般设计,我只会怪自己防范太轻。”我挑了眉,手里握着杯子却愈发愈紧,“但--”
“但流觞却是苏家人,阿汐对苏家并不见得喜欢。”他极其自然的接了我下面的话,眉宇间却似有疑虑,看了我一眼,忍不住问:“五年前的事,再怎么说最无辜的还是舍妹,可阿汐为何却一直耿耿于怀?”
她无辜?
我朝他冷笑,“五年前的事,苏城主知道多少?若是不清楚事情原委,最好还是不要随意下结论。”
苏流觞垂了眸看我,深湛的眸光微微闪动时,眸底隐隐流露出了几抹诧异的神色。
半晌,缓缓开口,目中阴鸷:“诚然,五年前我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舍妹前去殇清宫参加其姐的喜宴,后来传出来的消息确是苏府两个小姐,间隔不足七日便先后嫁给了殇清宫三宫主。”
“而且,苏府参加完喜宴的人一回来,便时不时的带着怒色唾骂我几句?”我笑着说。
苏流觞默然,澄澈的眸子静静地瞅着我,目光带着暗沉。
我嘲弄一笑,“苏流觞,若来一次那样的事,我还是会把你的‘好’妹妹往我哥哥们身上推。不是三哥就是二哥,也可能会是大哥。”
苏流觞蹙了眉,脸含薄怒,正要开口。
“你先别急着说我毒辣。”我眄他一眼,“先前我承诺过,你告诉我你的事,我也告诉你一件你感兴趣的事。”
男子声色不动,只是定定看着我。
我端着杯子,靠在椅背上,静静抿了口酒,慢慢回忆。
“三哥大婚的喜帖送进上官堡的时间很不凑巧,那时,我正得知上官若风那房妾侍怀了身子,而上官若风却一直瞒着我,不对我透露半句。”
苏流觞无声看我,双眸中似朦胧了一层黑雾,于波光深深流转。
烛火的明亮穿透了红色、如纱般的流水细云锦,透过长袖,在白玉杯上映着红的光影。明明是火红的鲜艳颜色,却清冷得近乎寡寂。
我愣了一下神,追忆着:“那时,我同他的关系便已经不大好了。但,我们默契十足的维护着和善的夫妻关系,小心翼翼的,努力的接近对方,好不容易有了那么几分的温存。”
苏流觞皱了皱眉,素衣雪色,清雅无尘。
我浅酌一口,想着,自顾自地恍惚一笑,“第一次见到苏二小姐,是在我三哥的婚礼上。满堂红绸喜色,我于人群中遥遥瞥见一抹青色纤影。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谈话间时而浅浅一笑,恍惚,她身旁满堂喜色便尽失了光辉。诚然,苏二小姐是个美貌的女子。”
美貌的女子,最让人欣赏,亦最让人痛恨,最让人……防不胜防。
“第二次见她,是在我三哥的府上。三哥的新婚妻子不知道因着什么缘由,对着我三哥早先的妾发着脾气,苏二小姐在一旁柔声规劝。那声音婉转泠泠,悦耳动听,当时我想,苏二小姐不但美貌,性子也好,谁若得了这么一位大家小姐的青睐,定是件幸福的事。”
夜深,凉意随着冷酒,漫过玉杯,指尖微寒。
“但是,这样的感觉只消几个时辰,便生生颠覆了。”话锋一转,连着声音都带了几分清冷的味儿。
我偏头看向对坐男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只差一步谈婚论嫁。这些,苏城主是最为清楚的吧。”
苏流觞眸间微微一黯,清俊的容颜间杂着几许深思,他淡淡开了口,同样一个清清淡淡的“是。”
知道自己的夫君心里装着一个她人,还一直都不动声色的,让你从来察觉不到。这样的心思呀,是太过绝情,还是将那人保护得太深。
“偏偏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而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
我嘲讽一笑,咬了唇。记忆回到那天晚上,我从旁听说了上官若风和苏琦馨的事,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毕竟上官若风娶的人是我,不是她苏二小姐。
我是他夫人,有名有份。他即便对苏小姐有些什么,那也是过去的事。
如我们一般的大家族,若生了这种事,只要明面上不打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可有些时候,麻烦一定要找上你,你躲都躲不开。
头有些沉,支着侧脸,身子半伏在桌上,眼里,烛光明晃,晕黄的光带着金色的丝,红色的衣映着清冽的酒,酒中粼粼泛着光。
“那天晚上,我听了他们的旧事,心里耿郁得厉害。睡不着,在房里等他从三哥的地方回来。等来的却是--”
苏流觞侧过脸来看着我,眸中光芒忽闪忽隐,声音却是放得轻了些,他问:“你等来了什么?”
“衣上粘胭脂,身上染暗香。”我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幽幽出口。
“子綦他……”男子言语隐晦,看着我的眼里多了几分怜悯。
是了,在自家的地盘上,丈夫竟还背着自己,与她人私曲暗通。这样的妻子,当得多么失败。
我笑着将杯中酒饮尽,猛地搁在桌面上,“胭脂易寻,暗香难找。偏偏是极淡极淡的兰花香!”
“什么!”苏流觞骤然拍案。
“连你都气,更何况当时的我。殇清宫地势偏北,地属极寒,若非有心栽植,根本养不成兰花。那唯一的可能便是来自苏府位酷爱兰花的苏二小姐。”我瞥了他一眼,笑了笑,“当即,便同他大吵了一架。”
温婉贤淑这四个字,永远都和我搭不上边。
大度?我做不到。
“次日,是我二哥寿辰,也是我第三次见着苏二小姐。二哥过寿,苏二小姐当众献上了一幅画。苏二小姐当真是才貌双绝,那一幅《湘妃竹》画得可真是‘妙极’。”我几近咬牙切齿说了后头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