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觞扶额看我,脸上,是薄薄的笑,“阿汐,流觞怎么会糊弄你。”
“苏流觞,你糊弄我的还不够多吗?”我斜斜瞥他一眼,嘴角勾着恰当好处的笑。
“哦?”苏流觞饶有兴致的看我,一反之前的阴重面色。
放下勺子,将那不合我胃口的鱼翅推到一边,眸中雪亮,“苏流觞,你在客栈向我求医时,我就觉得你有猫腻。”
对坐男子挑高了眉,倒也不讶异,秋波似水般流转,直接坦白认了,“阿汐是如何察觉的?”
我看了他一眼,“原因有三。其一,既是苏家二老病重,苏府重金悬赏,以苏府在江湖的权势地位,便是那一向懒散的神医华景疏都能被你马上请来,怎么会轮到我?其二,我从没有对你说过我会医术,你既是求医,便应该先找曾经在你面前救治过人的汐华。”
顿了顿,“其三,偏巧不巧,那二老中的毒,恰是我极熟悉不过的。那毒研制出自我手,整个殇清宫也只有我的地方才有那种药!”
目中寒芒一现,声音冷鸷,“苏流觞,你想害死我。”
男子闻言神色微异,却是笑着:“阿汐,流觞怎么会害你。”
“那种药,我若不治,你苏府定当深究;我若治了,你手上有解药亦有毒药,万一突然病症加重了,你苏府还是要深究。我还未开始就陷阱了你的局里,只能随着你的要求,任你摆布。”我淡淡说着,目色平静望着他。
苏流觞轻声笑出来,“阿汐怎么知道流觞手里有药?阿汐先前不是说了,那药只有阿汐那有么。”
我偏头看他,却是反问一句:“在殇清宫,还有苏二夫人办不成的事?”
苏流觞皱了皱眉,看着我,仍旧笑得一脸温和,“阿汐想对流觞说的,应该还不止这一件事。”
目光相对,各自眼里默契一笑。
那干脆就说个明白。
“你于我没多大仇恨,还犯不着要到弄死我的地步。”我往椅子后头靠了靠,估摸着要说很长一段话,“诚然,你之前也说了,你在苏府,并不受待见。那苏老爷子年纪虽大,但精明的很,他但凡有儿子在,苏的家财产,你一个子儿都得不到。但,你不甘心。”
房内灯光诡异莫测,对坐的男子微微眯了眯眼,唇角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淡淡的,浅浅的,如那暮春吹着的柔柔的风,抚到脸颊上,让人忍不住就要闭上眼去。
最无害的笑往往最伤人。
“于是,你便计划好了一切。先是假意让你二叔无意之间发现那条暗道,然后,设计着让你三叔也知道那个地方。”空气里便是香醇的酒香,舒服得让我微微闭了眼,“我之前还纳闷为何你的二婶会与你三叔有染,你三叔无论是相貌还是气度都不如你二叔,你二叔正值壮年,若说他不举,确是不像的。那么,便只有一个原因。”
我睁开眼,盯着他:“你二婶喜欢你。”
男子闻言,浓眉微挑,嘴角的笑耐人寻味。他张口,缓缓说出两个字:“继续。”
“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那脑子就会有些不好使。所以,你利用你二婶,让你二婶将那暗道告诉你的三叔。人都有好奇的性子,你三叔进了暗道,正巧遇到你二叔。偏巧你二叔知道了你二婶红杏出墙的事,那暗道又是个杀人毁尸的好地方。你三叔必死无疑。”
“但,你三叔易除,你二叔却也是个狡诈多疑的。所以,你把主意打在了我身上。”我浅抿了口酒,“你知道我接近你是别有目的,但你并不点破。经你巧妙安排,让我‘恰巧’撞见了你二叔杀人的场面,以你二叔的性子,是会杀人灭口的。”
“你应该从你那宝贝妹妹那知道了我近年身子越发不好,不能轻易动用内力。被你二叔发现,即便不死,也能生擒。”
我扬起笑来,定定看他,不由赞叹,“苏流觞,你这一计用得甚妙!”
男子眼中粲然,一笑生魅。
我怔了怔,继续说:“若我不幸被你二叔杀了,殇清宫和上官堡必会联合让你苏家给个交待。迫于两方压力,你苏家不得不交出你二叔。江湖规矩,以命抵命。”
我笑得更加灿烂,“若我被你二叔生擒,你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让殇清宫和上官堡给个交代,这种情况下,殇清宫会首先舍了我,上官若风么,估计也差不多会这样做。事后,上官堡和殇清宫多半会怀恨在心,因着是你二叔挑出的事端。明着不来,暗地里两家的刺杀准不会少。”
我晃了晃杯中的酒,语声悠悠:“这原本是个极好的计划。但,你算错了一点。”
苏流觞静静开口:“子綦。”
我向他看去,男子嘴角微勾着,眸里似明还暗。
清冽的酒在杯中打着旋,倒映着周遭的金丝细帘子,看得人有些晕眩。
我揉了揉眼,“我来西珏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改了他上官堡在此地所有商铺的账册。本以为是万无一失,却被你横插一脚,在我改动的地方或多或少加了点料,使上官若风有所察觉,不得不来西珏城一趟。届时,若碰上我已身死或被擒,上官若风定然不能坐视不理,你的计策便万无一失。”
我静静看他,每说一句心底微寒。如玉般温润有礼的男子,却是生性狡诈如狐。
一环套一环的玲珑局,看似无意,实则杀机四伏。
却偏巧,无论是哪一环失败还是成功,也总波及不到他。
危险的狐狸,总是藏在事情真相背后,勾着嘴角,笑看外头风云变化。
“人算毕竟抵不过天算。”苏流觞叹了口气,笑了笑,起了身,将那些帘子用银钩勾起。
“你算错的是上官若风比你预计的早来了几天。正巧在你二叔追杀我时替我挡下来了。”我自嘲一笑,“所有人都知道上官堡主和夫人夫妻不和。你算着这一点,认准了上官若风即便要来也只会比正常的路时来得更晚。”
苏流觞坐回椅上,端起酒杯,闲闲道:“谁知这家伙得知账册蹊跷与你有关竟然立马便策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他斜了我一眼,“你们这哪是夫妻不和,是夫妻有仇才是。”
我疑惑看他。
苏流觞朝我幽幽一笑,“那晚,阿汐躲在巷子里,背靠着树,流觞凑巧在树上赏月。”
什么!我闻言一惊,蓦地尴尬。这么说,那晚上官若风对我说的那一番话,他苏流觞全部听到了!
我轻声一咳嗽,掩去脸上的不自在。
面上,仅是皱了皱眉,随后露出个笑来,“苏流觞,你不要岔开话题。”
男子稍愣,嘴角的笑意诡异莫测,“阿汐,有没有人同你说过,做女人不要太聪明,会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