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觞面露迷茫,“祝寿怎会画这个?”
我苦涩笑着,支了杯子过去让苏流觞再给我倒上些酒:“若单只有竹子也就罢了,可偏偏画卷左端是溪水河畔,日暮之下,仍有夕阳的余辉;画卷右端是明月早早升起。”
倒酒的手生生一滞,酒水洒在了我的手上。
我抬头看去,倒酒的人满目愠色,俊美的脸上仿若突地覆上了一层冰霜。
苏流觞盯着我,“她竟对你这样做!”
我笑得更肆,眼里利刃般的寒光一现,“你的好妹妹!好一个苏府小姐!她竟在我二哥寿宴上,当着众人打着我男人的主意!只差没有明说,‘我要同南宫汐月共事一夫’!”
日暮为夕,夕加水是个‘汐’字,汐和月,合在一起是我的名,而湘妃竹的典故却是出自娥皇女英。
一幅画,把什么都写得明白透彻!
不动则已,一出惊人。那么一个大家小姐,美丽、温和、端庄、雅致,所有美好的词语放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可耍起心机来却也是让人一阵寒意直直侵入到了骨子里,透彻骨髓的寒意。
往事在脑中飘忽而过。
“当时,我最先看的是上官若风的反应。他就坐在我身侧,见我看他,便直接别过了头去。当时,我心里第一个感觉是慌,然后是乱。
没有人帮我,没有人愿意为我说一句话。上官若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若当时不拒绝,便是默认了的。“
空气里浓郁着酒香,让人禁不住想要悠悠入梦。我伏在桌上,侧头抿了口酒,酒顺着嘴角流下来,将那昂贵的锦绣桌布染上一层深色。
苏流觞看我半晌,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上官若风有他的喜欢,而我,却也有我的脾气。”我璀璨一笑,歪过身子去看他,“知道我当时是怎么说的吗?当时呀,我说:‘成人之美应是乐事,既然遇此机会,那汐月就做个现成的媒人,有劳二哥做个顺水人情,将此画转送给三哥,苏二小姐想学娥皇女英与三嫂共事一夫呢。’”
男子眉间微紧,却也只是一刹。他淡淡看我,不说一句,继续为我添了酒。
“虽说是当着众人面上说的,但苏府家大业大,宴席上的话,当做玩笑压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怪就怪你的好妹妹,做出了后面的事情。”
玲珑百转的巧妙心思,偏生阴狠起来,手段也是一等一的高明。
“那日,我同她在殇清宫内的一座小桥上碰上,她先是对我说了她与上官若风情投意合的事,然后却又马上放下身段央求我让她到上官若风身边伺候,为奴为婢也甘心情愿。”我冷笑着一杯酒满满下肚。
男子的目光犀利暗沉,他紧紧抿了唇,面上是一片愤色。
我笑着,想起从前二哥对此事的一句评价:“不怕太难缠,就怕不知耻。”
而二哥却不知道,那苏琦馨却不是一个难缠的,更不是一个不知耻的。
“我当时只觉心里厌烦,不愿听她多说,同她擦过身便要走向桥的另一边。谁知,刚一侧眼,便见着上官若风正从别的地方往我们边来。仅是分神一瞬,那苏二小姐便拽过我的手,我反手便是一推--见她往池里倒去才猛然反应过来,为了不让上官若风到时候责怪我狠毒,我也索性陪了她跳下水里。”
苏流觞大惊,一手大力拍在桌子上,“你不是不会水!”
酒意涌上,头昏昏沉沉的,面上微微发烫。
我睨了他一眼,自嘲着说:“知道当时我跳下水的时候想着什么吗?我在想,上官若风赶过来是先救她还是先救我。”
对坐男子,看了看我,眼里不知闪过些什么,嘴里冷冷说出两个字:“蠢货!”
我闻言一笑,“倒是第一次听到你骂人呐。”
他静静看我,动了唇角正要再说什么,被我先用话阻住了。
“当时骂我的,不止你一个。那时我跳了水,很快便晕厥过去。从床上醒来时,首先得来的就是上官若风一顿劈头盖脸来的骂。”我嘲讽一笑,“他对我说,苏琦馨自幼通习水性。”
那我那番做作又是为的什么?白白的让人家看了一个笑话。
苏流觞沉默着给我继续倒了酒。
“事后我才想起不对劲来。”我晃了晃杯里的酒,“苏琦馨本就是个教养极好的大家小姐,她突然做出这些不符合她脾性的事情,原因是什么?若只是为了同我赌气较真,这我可是不信的。”
苏流觞的面上倏地变得惊骇。
我眼中一凝,勾了抹笑,“不愧是兄妹,这么快就猜到了。”
“当时,我肚子里怀着清儿,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我不会水,这事在殇清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这苏琦馨,故意引我下水--”
顿了顿,我盯着他,目光阴冷,“你的好妹妹,要么就是想要我的命!要么就是想要我肚子里孩子的命!总之,她受了委屈,也决不让别人好过!”
苏流觞定定看我,身躯微微一怔。
“你们总说,是我毁了苏二小姐,可有没有人处在我的位置想过?你们一个一个说,若不是我事先嫁进了上官堡,兴许如今苏二小姐正端端坐着堡主夫人的位置,你们都说是我抢了她的良人。可是,你们谁又知道我也只是同上官若风一样,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他结的亲!我同上官若风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我们大婚的喜房里,他挑起我的喜帕!我又何其冤!”
我闭眼静了静,抿过一口酒。
“向我们这样家族,无论男女,成婚都得先看着利来。若是男子,至少还能纳上几房自个儿中意的妾室。而我们女人呢,嫁了,除非被休弃,否则,便得同他过上一辈子。我不求他能一心一意,也不求他能待我有多好。但至少,我在这个位置一日,便决不允许有什么断不清说不明的暧昧事儿直接摆弄到我面前来!”
借着酒兴,从前掩在心底从未同人说过的愤怒直接就发泄出来。
苏流觞沉默半晌,看我的眼里带了几分怜悯。
我瞪他一眼,“别这么看着我,我还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人。”
苏流觞面上微愕,随后恍然,“然后就有了舍妹嫁入殇清宫的事?”
“我从小学到的东西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嘴角讽刺着一抹阴狠的笑。“卧塌之处哪容他人安睡?她苏琦馨只要一日惦记着上官若风我便一日不能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