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村里再没有人敢欺负阿云,但也坏了阿云的名声。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被人说成了妖女,阿云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但我看得出来,她心里委屈得很。平常的姑娘十五岁以后就开始相亲、成婚,如今阿云长到十八岁,到现在都无人问津。”
“阿云一出生就苦得很,原本也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才对……可是现在……”
到最后,妇人终于泣不成声。
那一声声一句句,直悲怆到人骨子里去。
阿云苦,阿云的母亲也苦,这个王大婶又何尝不苦?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阿云也早晚会嫁人不在她身边,到时候她一天天变老,一个人慢慢孤老无依,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凉?
泪水,往往都是释放自己的一种方式。我不去劝,上官若风也不去劝,就这么看着,谁也都不说话。
这一场谈话,也不知谈了多久。直到茶盏里头再无水,无杯可续。
王大婶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尴尬的笑了笑,“年纪大了,话就多了些,让两位见笑了。”
“无妨的。”我再看了上官若风一眼,语声温温,“阿云丫头与我们夫妻投缘得很,只是没料到,这丫头平日里总是兴高采烈的,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过去。”
妇人看了看我,再看了看上官若风,目中微微有些踌躇之色。
我目中一凝,微笑,“大婶想说什么?”
先前说了这么多,估计着最主要的便是为的接下来要说的话。
妇人低声一叹,“看两位之前的穿着,想必也是出身大家,虽然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分,但……”
话还未说到一半,人已经从凳子上起来,对着我们就直接双膝跪了下去。
我惊愕,“大婶你这是--”
上官若风眼疾手快起身拦住她。
王大婶的力气哪抵得过他?手臂被托住,身子再下不得。
男子墨一般深的眸子漆黑无物,“有话好好说。”
妇人一愣,尴尬的抿了抿唇,再往下不是,起身也不是,僵持了一会儿,只得闭目长长一叹。
“大婶是想让我们帮忙者照看阿云?”我开口。
王大婶身形一颤,再抬眸时,眼里已有几分惊讶之色。
“大婶方才说了那么多,至情至深,无非都是围绕阿云母女来。”我牵了唇角,“之前我也说过阿云与我们夫妻有缘。她既然把我们当哥哥姐姐对待,我们自然也当她是亲妹子般疼着,这点,大婶大可放心。”
“这么说……”妇人眼里满是激动,眸子却是直直看向上官若风。
村中妇人有自己的聪明,知道谁的话有用,知道谁的话最能保证下来。
上官若风面上没别的什么表情,只是点头,说出了一句让我极为震撼的话:“只要还我活着,就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幸福安泰。”
这句话,说得极认真。我定定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心底极不是滋味。
这样的诺言,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而是真的就为阿云的下半辈子负责。可是……他连我都不能全然保证幸福,凭什么对一个阿云能这样保证?即便真是兄妹,那也不能随便开这个口呀。更何况,他说得根本就不随便……
心底骤沉。
王大婶得到他的承诺,谢了几句便欣慰告辞。
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彼此心情都沉重得厉害。
我看了他一眼,想责备他刚才承诺的话,却在看到他目中深沉时,再也没有了力气开口。
转身就想走进内室避开他一回儿,刚走出一步,手上猛的一疼。
我皱着眉头看过来,他的目中也是讶异。
两人这才想起,之前他攥着我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他眸间光芒一闪,盯着我瞧了半响,才猛地恍然,大掌迅速松开了我的手,又极快的翻手将我手心托住。
触目,是一片血红,两人大骇。
我手上本就有伤,方才他又一直攥得紧,绷带缠着的地方早就有血慢慢溢出,如今,原本白净的绷带已全都染红湿透,看不出半点原来的颜色。
他眉峰蹙起,眉宇间俱是深深疼惜,“疼吗?”
“疼。”
“刚才怎么不说?”
我撅了嘴,“刚才不知道。”
上官若风没好气的看我一眼,钻进房里找伤药。
从王大婶过来到她离开至现在,上官若风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抿着唇不说话,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只是为我上药时,手中力道控制得极好,不轻不重。
我静静看着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说些什么。
今天几个时辰之内,意料不到的事情太多,震撼的事也太多,伤心的事也……
犹豫许久,我开口,“你预备把阿云怎么样?”
“认回来。”他看也不看我,几乎是没有思考的脱口而出。
我皱眉,“怎么认?告诉她实情?说你是他哥哥,说你们母亲被你父亲--”
他横我一眼,眸光如刃,我咬唇噤声。
顿了会儿,小心觑他,缓缓道,“到底……也得让人家接受得了才对。你们才认识多久?突然之间告诉她这事……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自己过了十八年的凄苦日子,突然知道自己不但有哥哥,有亲人,家族颇大,还知道自己年年同着母亲省吃俭用却向自家交税,母亲落得个饿死下场,而家中却人人光鲜亮丽。这样对比明显的讽刺情景,你又叫她如何接受。
上官若风皱眉,眸中暗沉得有如无月无星的夜空,深邃幽暗,探不到头。半瞬,那眼底锋芒一划而过,他正色看我,“她毕竟姓上官。”
“错了,她随母亲姓。”我倘然直视他,一字一句道,“她自己也说了,她姓南宫,南宫汐云。”
他面色陡沉,正在为我上药的手,猛地一用力。
“嘶--”我疼得直接从凳子上跳起来,“你轻点!”
他拽着我的伤手不放开,话音阴沉冷漠,不容置喙,“我说她姓什么,她就姓什么。”
“哪有这样的。”我嗔他,却不敢大声说话,“她母亲给她取的名字,意思再明显不过。你真当你那门姓氏有多好不成……”后头的话我越说越细,细得只有自己听得到。
男子眼眸里,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深邃,“你若多嘴一句,我就废了你。”
“你--”我被他这冷漠疏离的语气吓得心中猛烈一跳,顿时委屈的抿了唇,“我不过说了几句,也没说错……你为了她一个刚认识几天的小丫头,要废了我?”
下意识的要将手抽回,却不料他拽得更紧,蘸了伤药就直接往我伤口上摁。
我看得要哭出来,“你别--”
他下手没有一点儿停顿,直接将药重重摁在我手上。
“痛……”我拧紧眉,抓狂得在原地直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