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翎笑意猛滞,正欲开口,被我抢先截了话头:“众位可知如今这个时辰本该是府上早膳时间。各位既来,也不提前知会,五更至府,天才刚刚破晓,这个时辰,让我与堡主如何招待?”
“是我等唐突,夫人勿怪。”话中虽是致歉,但那脸上的神采分明是再随意不过的从容风度,他微皱眉看我,“可舍妹……”
“难得宗亲聚聚,若霜丫头虽有过错,但这大好日子也着实不该为此事扫了兴致。”一旁侧坐上坐着的银发老人终于开口。
长辈的面子总要给,我低眸敛笑,温声柔语,“大伯说的是。”
我转眸朝上官若霜看过去,“今儿是初三,既是新年之际,也不宜见血光。我便先饶了你,回头记得抄家训五百遍托人捎过来。”
见我如此,众人面上稍霁。
新的茶水点心马上被婢女送上。
上官若翎玉面含笑,凤眸轻眄,“既然弟妹已来,不知子綦在何处?”
我抿了口茶,轻轻笑,“昨晚堡主歇得晚,此刻还在我房中未起。”
男子挑眉,凤眸凝起,目中颜色深深仿佛夜层层揉入。
“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既是如此,我去唤他过来。”厅中角落一男子不知受谁的意开口,转身便要出厅。
就这么迫不及待?
我拂袖将一旁新上来的茶盏扫在地上。
“啪啦”一声响,那人背脊微僵,神情滞着回头。
我看也不看,悠悠道,“汐月的房,可不许除夫君、儿子之外其他男子进入。”
那人垂目,退回原位。
“那我去把堂兄唤来。”刚惹过事的上官若霜,不过一会儿便恢复之前的傲娇,唇角扬着,粲然望我一眼,蹦跳几步便要出门。
我眸光陡地一变,厉声呵斥:“你一个未出阁的丫头近我夫君榻前,名声还要不要?”
周遭一片静。
上官若霜抿抿唇,朝边上一妇人使使眼色,妇人会意,笑颜开口,“不如让我……”
我不由得伸指揉了揉眉心,缓缓道:“诸位怕是没听明白汐月的话。新年事忙,近日来堡主****通宵达旦,昨儿四更才睡下,至此,不过才睡了几个时辰。”
“夫人可知,我们这么多宗亲凑在一块也并不容易。”开口的是上官若风的三叔,带着明显长辈对下的语气,“子綦年轻,先来聚聚,再回房补眠不迟。”
“汐月自然知道诸位叔伯、兄妹难得凑得这么齐来一趟,并非汐月私心想让堡主多睡会儿,只是……”我话语踌躇微微顿住,不经然地扶额,微微露出长袖底下遮掩得好的手背。
未上药的鞭伤伤口,触目惊心。
众人神情一变。
“这是……”
我垂眸,神情黯然,尴尬的抿了唇,“不怕诸位笑话,昨日只是央着他看着点身子早些睡,他被我说得烦了,就……”
满堂众人,倒抽凉气。
我低着眸子打量众人,缓缓勾唇,“虽说让长辈们等着终归不好,但有了昨日的事,汐月可不敢去请他。”
“这……子綦的脾气也太……”“太”了好久也没“太”出个什么出来,三叔清咳了咳,不再开口。
我放下长袖,“若有怠慢,汐月在此向各位赔罪。”
“哪里哪里。”众人赔笑,“我等来府拜年,要见子綦也不急着这一时。待宗庙拜过之后,估计子綦也该醒了。”
我挑眉,想拖时间?
这是算准了堡主不能露面?一个一个地,方法用尽其极。
“拜年?怎么拜?”我微微笑,冷了声音,“若按祖宗规矩,拜年得事先焚香沐浴斋戒三日,才能进宗室。各位斋戒了?沐浴了?焚香了?”顿了顿,捏起一块碟中糕点,“不瞒各位,这点心里参了干牛肉磨成的粉,这碟点心,各位估计都用了吧。”
众人神情再僵。
倒是有反应快的,“难得宗亲们集得齐,不如我们就在府中住上几日,好好聚聚。”大伯侧目看我一眼,“夫人以为如何?”
众人附和。
倚老卖老,我沉眸,心底暗骂。面上不动声色,“诸位要住在府中,汐月定是欢迎的。”我微微笑,微微思忖,“不过……各位来得匆忙,事先也没知会府中一声。新年之际,府中放了不少下人回家省亲,眼下人手不足,最多只能腾出两三间客房供给各位。但既然都是一家人,众位也不妨挤挤,四十五个人,挤在两三件房内虽说困难了点,但……估计也不碍事。”
都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这话愈说众人神色愈发难看。
我话语再顿,“只是若要焚香沐浴,这浴桶可不够,不过也不急,可以先用下人房的。各位以为如何?”
“既是如此,我等便不打扰了。”大伯面色铁青,双目骤寒,当即甩了袖子起身出厅。
众人一惊,有几个小辈跟着去了。
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的人讪讪一笑,连声告辞,足下走得飞快。
我也未起身悠闲坐在主位。
直至最后一位过来,男子眉目含笑,“每次相见,弟妹总让若翎惊讶得很。”
“堂兄说笑,惊讶的是汐月才对。”我目中一凝,巧笑,“也亏得那一箭射偏,堂兄还没死?”
男子剑眉上扬,目中的讶异一闪而过。
“一个人的声音即便掩饰得再好,也是会有破绽的。汐月提醒堂兄一句,做贼时就得有做贼的样子,说说话也就罢了,千万不要笑。人笑时,声音是压不住的。”我抬眸看他,一团冰雪般的雾气萦绕在他双瞳周围,看不真切。
男子半瞬一笑,“多谢弟妹提点。”
“堂兄慢走,汐月不送了。”
满堂宗亲很快走了个干净,只余冷氏、尤临、上官若雨还在厅中,神情里大有松了一口气的舒坦轻松。
环顾他们,我陡然阴沉脸色,毫不留情骂出声来,“一群废物!”
几人神情倏然大变。
厅内气氛变得诡异僵持。
冷氏面色惨白,怅然失神。上官若雨尴尬侧目,不看向我。尤临目中惊讶,面含愠色与不解。
“老奴见过堡主夫人。”
我端坐主位倘然自若,由着管家尤昆正色对我行了跪拜大礼。
我低睨看他,口中漫声,没有一点要去搀扶的意思,“昆叔此举,汐月怎么受得起?”
“老奴这一礼,夫人受得起。”尤昆直起背脊,慢慢从地上起身,正色过来,一点也不拖沓地直入主题,“今日事,夫人怎么看?”
“他们齐来,摆明了要闹事,虽说要见堡主,却也甘坐等两个时辰。”我欠身坐直,凝眸,“可见不是为的蜀地之事--”
我话未说完,尤临已按耐不住,“你怎知不是为的蜀地之事!”
我皱眉瞟他一眼,冷声,“蜀地一事事关上官堡所有人切身利益,他们要知道蜀地出了事端,只怕会直接冲进府里,不管什么宗族礼数向上官若风问责了!还会在里头悠闲刁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