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妇人继续搭话,“不过一个婢子出生的妾,说是下人也差不离了。”
言语里的讥酸意味毫不留情。
年轻女子故作一叹,“就这么个人来招待,府内说得上话的人都死光了么?”
“你什么意思!”令我意外的,上官若雨也在厅内,这话恼怒的似要上前同人拼架。
那女子继续嘲讽,“有些人,恬不知耻的与男人私奔,如今还算是这府里的人?”
上官若雨本就是个直性子,被人说到这个份上却无话反驳。
有一男声低沉呵斥,“若霜,说话注意点。”
那换做若霜的话语一顿,声音清脆,“哥哥,也没什么好注意的,我看这府里就是没什么人了--”
再听不下去,运起真力愠声开口,“谁说府内没人的?”
陡然一声,厅内众人齐齐一怔,转眸向我的方向看来。
我敛神寒眸,迎着众人目光,不躲不避,直直踏进正厅。
厅内四十五人,摆了三十张椅子,按辈分嫡庶排位依次坐着,剩下十五人站在空余之侧。
见我过来,冷嘤秋原本带有薄红的面容突地变得刷白。
上官若雨本是站在角落,满脸通红的。见了我,眸中一亮,迫不及待的奔了过来,伸手过来要如以往般挽住我的手臂,却突地神情一滞,手在半空中缩回,一声“嫂嫂”张口哑在喉咙里,悻悻低声一句,“你来了。”
我心神动容,看她一眼,柔和笑笑。
绕过她,举步至厅正中,敛去笑容,“好热闹。”
我同上官若风成婚五年,有四年不在府中。厅中众人,大都不认识我,眼下,打量我的同时,目中多的是疑惑。
“你是谁?”那唤作若霜的女子按捺不住性子脱口而出。
我斜睨过去,是个同若雨差不多身高大小的女子,相貌姣好,着一身繁琐橙黄长裙,发上挽一支红玉七宝玲珑簪,立在尾座一妇人后头,正桀傲的看向我。
上官若霜,是上官若风嫡亲的堂妹,同若雨一般年龄,却到如今也没有嫁出去,倒不是模样生得差没人娶,只是那脾气太差,偏偏眼光又颇高,一般人她上不上眼,看上眼的却看不上她。尤昆给的那长卷里,对她还有一桩秘事,确实让我极感兴趣。里头说,上官若风这个小堂妹,儿时见他便对他一见倾心,只是可惜两人同宗,这****的事,上官若霜没胆子玩。
此刻,我冷眼看她,“之前就是你说府中无人的?”
女子哼了声,不接话。
我声音徐徐,“之前那句‘府内说得上话的人都死光了’也是你说的?”
女子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开口,“是又怎么样--”
“若霜住口!”意外的主位侧下右边第一座的一名年轻男子开口呵斥,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听着隐隐有些耳熟。
我不理会,只是看着上官若霜,目中冷绽,“你是自己掌嘴呢?还是让我来动手?”
女子面色一变,“你算什么东西--”
“若霜!”男子又是一声厉叱,此时在位置上起了身,朝我遥遥作揖,声音清朗,“上官若翎见过夫人。”
在座众人相互对视,目中愈加疑惑。
这声音……真的很熟悉。
我面上不动声色,只继续道:“辱及主母,得庭笞。”
在座众人齐齐一惊,间或有小声议论而起,他们大部分是上官若风叔伯辈分,对我的话丝毫不以为意。
我淡淡瞥眸,“若雨,你鞭子可在?”
上官若雨立即会意,立马解了鞭子递过来,“在呢。”
众人哗然,虽知晓我的身份,却大都目中含着讥嘲笑意,看我接下来该如何收场,更有甚者,翘着二郎腿,悠闲端起茶杯。
我冷冷看在眼里,不发一言,长鞭入手,奋力一扬--鞭风凌冽,在空中发出“唰”的一声长响,“啪”的巨响落地。
与之一起落地的,还有三十座座边小几上所有茶杯。碎片混着茶水,染湿了华丽的锦绣地毯。
“我说话,不许有人不听,更不许有人在一旁嘈杂出声。”我微扬起脸庞,环顾四周,“诸位既姓上官,见着家主夫人,连该有的礼数都没了?”
满堂众人,一时间面露惊骇,寂然无声。
情况陡转而变,前一刻还傲慢无礼多方刁难的,如今敛了眉目神容僵紧。
“诸位是对我不满意,还是对堡主不满意?”我冷冷看向厅中两个主位之上坐着的人,“大伯、三叔,两位好像坐错位置了。”
我这一声唤出,主位上头两人面上神情一惊,又蓦地一僵,尴尬起身,边上侧坐人立即起身让座。
“满堂济济,各位置家主于何地?”我微一凝眸,“来人,叔伯之下,座位全撤。”
我话刚出,尤临领着一众侍从从幕帘进来,直接撤座。
人人惊惶,却不敢发声。
三十张座变成二十张,地上狼藉很快被清理干净。
我勾唇笑,将鞭子还给上官若雨,于主位之上泰然落座,“诸位叔伯,恕汐月方才失礼得罪了。”
欺软怕硬,在哪都是这个道理。此刻我给了台阶,众人赔笑诺诺。
只一人面色惨白。
我淡淡瞥过,“既然长辈都在,那么庭笞之刑,谁来执鞭?”
上官若霜愣愣看我,仍懵着没反应过来。
一旁男子浅笑,“夫人,新年之际恐不宜动血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
心底一沉,我猛然想起这人声音是在哪里听过--站着的男子,英姿挺拔,着一身玄色流云锦纹长袍,玉带缠腰,玉冠束发,微笑时,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凤目里是如浓墨染就般的漆黑深湛。
上官若风的堂兄,上官若翎。
不愧是堂兄弟,眉目里同那人有几分相像。思及那人,我心底微乱。
只是眼前,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我出神想事。
“今晨五更至府,到如今等候家主已有两个时辰,若霜年轻奈不住性子,说话言语急躁了些,冲撞了夫人,若翎代其向夫人赔罪。”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言外之意却在它处。
我侧目看他,“堂兄话里有话,是在怪罪我府上待客不周,怠慢了各位?”
“弟妹说笑。”这一句称呼接的无比流利顺畅,男子笑意深深间光华斐然,“只是众人枯坐两个时辰,也仅见如夫人一人出来招待,内心难免有些……”
后头的话,直接笑着省略掉。
若说苏流觞是狡猾的狐狸,那么眼前这个人便像是狡诈的狸猫。寥寥几语,便把己方的过失推得干净利落。看似无伤的笑里藏着深深寒刃,让人一不留神就能着道。
“下人么,总得干干下人的事。怎么?冷氏出来招待还不够?”我不留痕迹的看了冷嘤秋一眼,面色倏地沉下,“各位是想让我与堡主亲自端茶送水过来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