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有三四十多个,把正厅占得满满的,一点儿也不给冷氏面子,一会儿说茶不香,一会儿又说点心不够甜,一个个大摇大摆的坐在椅子上,冷氏站在一旁,一说话就被人打断,左右脸色难看得很。”这一些话说得倒透了几分的幸灾乐祸。
“这么大气焰,这三四十多个人都姓上官?”我顺手开了妆盒。
苡翠讶异,“夫人神了,这都知道!”
人来得这么快?心中暗忖,捏起牛角梳,细细梳理一头青丝,“管家怎么说?”
“冷氏倒是支了人去请,但是管家那一直没有消息,管家没路面,倒是那尤临一大早就跟在冷氏身边,也不知道这背地里干了些什么勾搭。”最后一句含着愤懑。
“你也学会嚼舌根了?”我冷声开口。
“属下知错。”苡翠一哂,打着哈哈换了话题,“夫人,昨晚少爷他……”
心底骤的一紧。
头发梳到一半,被打结卡住,梳子顿在那儿。
我低眸,“你看好他,这一阵事情会比较多,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别让他出半点意外。”
话毕,苡翠很快离开。
我锁眉,微微思忖会儿,继续梳妆。
抿上朱红,匀上脂粉,细挽长发。
深红镶金曳地长裙换上,镜中女子高贵端华,眼光流动之处,寒气凛凛直逼眉间,尽是严寒与压迫。
“哗”的一声响,门锁落开。
我挑眉。
管家尤昆的声音在门外恭敬响起,“老奴求见夫人。”
门窗闭着,房里流光黯淡,带着几分逼仄的压迫感,不舒服得很。
我施施闲闲倚在主位浅抿一口香茗,目光扫过下人齐齐布上来的精美吃食,慢条斯理的开口,“昆叔有事?”
尤昆一点不耽搁,直入主题,“五更时分,天刚破晓,上官嫡系旁支上下四十五人齐至府中。”
“五更呀,倒是个好时候。”我舀了勺粥,转而更加闲散地靠着椅背,笑,“这么说来,昨晚没人能睡个好觉?”
“看来夫人已知晓此事。”尤昆低目,唇角含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知道又如何?”
“那四十五人此行目的昭然若揭,府中无主,犬子与冷氏已在府中正厅周旋,如今还请夫人出面调和,以保府中安宁。”他话语谦逊有礼,让人挑不了一点儿刺。
“瞧昆叔这话说的。汐月何德何能?能让昆叔亲自来请。”我将茶杯搁在桌上,笑得懒漫,“调和?冷氏在府中管了四年事都周旋不过来,又何况是连人都不见得识得全的的汐月?”
尤昆眯了眯眼,双手递过来一本长册子。
我疑惑,接过翻开,略眼一扫,心底暗惊。
四十五个人的画像,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旁边注明了名字生辰及家中排行,甚至连人际关系、嗜好、隐私也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最新鲜的私密事情记载的日期是昨日,这定不是今早才开始整理的。
连自家人都防范得如此深,这一大家子背地里的东西又该藏得多深。
敛去笑容,再无心思玩笑,冷冷道“昆叔什么意思?”
他定定地望着我,眸底深湛,笑意沉沉,“堡主曾说,夫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我狐疑看他,“昆叔应该知道汐月为何被关在房里。此事关重大,昆叔就信得过我?不怕汐月耍些什么手段,不但不帮,反而帮着那些人反咬一口?”
“夫人不会。”尤昆笑意不减,“哦?”
“若夫人真有那份心思,昨日事端突发,便不会首先下令封锁消息。夫人机敏,老奴望尘莫及。”
我冷哼了哼。微微垂眸翻看手里头的长册子,“昆叔昨晚没露面,是摆明了试探汐月?看汐月够不够格当这个堡主夫人?”
尤昆双目一凝,双眸微深。
“老奴昨晚睡得稍早,并不知晓当时事情。”
“昆叔,明人不说暗话。”我捏纸翻页,“昨晚那么大的事,您也睡得着?”
他定定看我,突地一笑,“夫人聪慧。”
我眼底暗沉,撇嘴,“昆叔,不厚道呀。”
尤昆是上官堡的老人了,近年来虽不大管事,但府中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了他。威信极重,他的话,上官若风也不得不听一听,更何况其他人。
昨晚那么大的事,他一直没有露面,任我当时一力以暴行管束了众人的嘴,事后,亦任我被他儿子和冷氏软禁,直到今早有事才来见我。
利用完了便抛到一边,又要用到了再重新拾起,从始至终都维持着好人形象,黑脸总叫别人唱。这如意算盘倒打得极好。
指下页面不断翻过,半晌,到了最后一页。我抬眸看他,“昆叔要的是个能对堡中有利的堡主夫人,而不是飞扬跋扈的南宫汐月。我说的可对?”
尤昆眼底眸光刹那间一抹清明透亮,似夜空突现的一瞬流星,闪亮即逝。
这事到底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
婢女奴仆擦着冷汗进进出出,隔得老远都能听到里头的厉声诘问。那声音有男有女,有讥讽,有嘲笑,还有挑剔。与之相比,冷氏的软声周旋,怎么都了无力气。
行至门口,尤临眼尖见着我,便从里头出来,寒目看了我一眼,便冲着我后头的尤临问,“爹,你怎么把她放了出来!”
尤临沉目,呵斥,“闭嘴。见着夫人,一点礼数也没有了?”
“爹,里头已经够乱了,您还把她带来……”似是在里头被磨灭了耐性,尤临此刻说话毫不顾忌。
“昆叔还是在这好好管教儿子吧。”我侧眸看了尤昆一眼,“汐月一人进去就是。”
言罢,自顾上了那厅前石阶,向门走去。
府中正厅并不如我想象的喧闹,说话的人虽多,却无同时几人开口的现象。厅中热闹正好,隔着几层幕帘,盘算好了似的一人一句或几句,再有几声附和,井然有序的倒像是在进行一场族中会议。
“我们天明时至,到如今坐了已有两个时辰,茶水都来去好几趟,却始终只有你一人招待,这便是这偌大府邸对待宗亲之道?”声音闲懒,却话语逼人。
冷氏的声音没有什么底气,声音含糊着,“众位恕罪,堡主事忙--”
话还未说完就直接被打断,“事忙还是不在?再怎么忙连来见见我们这些宗亲的时间都没有?”
“这……”冷氏语塞。
内里传来一声妇人的讥讽,“从头到尾就你一个下人前来说话,府中连个管事的都没了?”
我在幕帘后头止步挑眉,“下人”这个词用得真真妙极,也不知那冷嘤秋此刻神情如何?想必定时十分精彩。
一个声音娇甜的年轻女子很快接话,“娘,您看错了,这哪是什么下人,这位可是堂兄的如夫人,当年堂兄纳妾,那排场,可真羡煞极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