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毒酒还未送到唇边,忽然被一股大力拍打,掉落在地。地上阵阵白烟升起,容韵呆愣愣的看着床上之人。
和珅竟不知几时睁开眼,正死命的瞪着她,努力喘息,虽然脸色是异常虚弱的,目光里迸射出的怒意和愤恨却是清晰可辨。
“饶……了她!”和珅盯着她半天,缓和了一下呼吸,才扭头看着不远处的乾隆,低声请求,大约因为情绪激动,他惨白一片的脸上,竟有几丝红晕。
乾隆一言不发的看一眼太医,太医早已上前为和珅诊治病情,此时,退回来向乾隆行了一礼,欣喜的回道:“恭喜皇上,和大人得皇上庇佑,撑过这口气,命是捡回来了。”
乾隆面无表情的看看他们二人,半晌只淡淡道:“暂且留着,回京再与你们二人仔细算账。”容韵与和珅神色复杂的对望一眼,都不曾说什么。
一路颠簸回到京城,和珅原本就有伤在身,容韵每每点菜无辣不欢,他都陪着她一起吃,故而伤口愈合极慢,甚至有发炎化脓的迹象,太医劝了几回,都无用。和珅还是坚持吃辣,只要容韵点的,他都吃。回到和府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口还未痊愈。
和夫人马氏领着合家上下等在院中迎接他,却见丈夫领着一个小姑娘回来,且身上有伤,不由得又急又气。一心想要问清楚事情原委,奈何当着众多下人的面,不好开口,只得命人先安顿了容韵,又派人去请郎中过来。
和珅听马氏将容韵安排在一般的客房,便抬头淡淡吩咐:“将我书房旁边的小院子收拾出来给她住,轻易不许人去打扰。”
这马氏单名一个婵字,乃是和珅恩师之女,在他18岁便嫁于他为妻,大他三岁,持家操劳很是贤良,婚后和珅借助岳父的关系得了不少好处,故而,可以说马氏是他的大功臣。且说,马婵听夫君如此安排,便知两人关系非同寻常,这么些年,和珅也只有她一个正妻,从未提过纳妾之事,如今,突然带来这么一个人,倒叫她颇为意外。
马婵声音不由得冷了半截,却还是保持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回头吩咐丫头婆子去收拾小院子,待众人都出去,马婵的脸色便不是很好。与和珅并排坐在主位的椅子上,若有若无的品着茶,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容韵。
“是哪家小姐?”马婵回头看着和珅扬声问,语气颇有些不屑,和珅脸色微变,并不回答,只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人家,夫人无须再问。”
容韵挑起嘴角一笑,眼睛直直的盯着和珅,以冷嘲的语气道:“江南容家,父亲因文字狱前日被处决了,小女也被卖入青 楼。”字字句句皆似泣血,这两月的朝夕相处,视若珍宝的疼爱,顷刻间灰飞烟灭,汇集了两生两世的希望与期盼,到头来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的空梦,她要他血债血偿。
马婵一听这话,脸色立即变得难看无比,扭头恼怒的盯着和珅,沉声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相公可想仔细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岂能容这种人进门?”
和珅被容韵这一番话刺激,胸口起伏不定,牵扯到伤口,不由得抬手抚着伤口,见马婵这般质问,脸色一沉,冷冷道:“容不容得,这个人我都要定了,夫人无需多言,为夫心里自有分寸。”
马婵情绪激动的站起来,当即便怒了,声音略显尖锐高昂的质问和珅道:“相公莫非还要扶她做正?若是如此,不必为难,直说便是,写了休书,妾身这便收拾东西回娘家。”她快步走到容韵身边,葱花般的纤纤玉指直直戳在容韵额头上,厌恶的嘲讽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相公这般费心?”
和珅被她一番话气得直瞪眼,呼吸急促,半天说不出来话。容韵冷哼一声站起来,用力一把拍开马婵点在她额上的手,咄咄逼人的往前走了两步,才冷厉的质问道:“欠的债必须还,这种话,别让我听见第二次。”
容韵是从21世纪过来的人,什么话没听过没说过,她又被仇恨填满了一整颗心,这话说出来很有杀伤力,极其逼迫人。马婵自小被宠惯了,哪里受得了她这一番威胁侮辱,当即便气红了眼,大家闺秀又不似街上的泼妇,能打骂一通出气,直直的瞪着容韵,已是眼泪丝丝。容韵毫不闪躲的也盯着马婵,气势逼人。
和珅无奈扶着桌子起来,有些吃力的走过去,冷冷盯着容韵,厉声斥责道:“容韵,你我之间的恩怨,我 日后再与你解释清楚,但你如今只是我买回来的小妾,对当家主母要有起码的尊重和礼节,若再有这般忤逆犯上的行为,定不轻饶。”和珅大手一挥,似是很疲惫,冷冷道:“你给我回房闭门思过,我不想看见你!”
容韵被和珅这一番指责,有些愣怔,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怒反笑,早知道和珅是拿女人当玩物的,如今总算穿越了几百的时光,经历生死轮回,见识到了。
容韵一言不发,沉默的可怕,回头四处看了看。虽不及参观故宫时看到的恭亲王府那般豪华的殿宇,此时的雕梁画栋,红砖青瓦,琉璃廊檐,林立的石柱,也是极好,极富贵的。她只身涉险到这地方来,为的不过是报仇雪恨,为何要动怒,折磨他杀了他,才是她的正经事。
略一沉思,容韵淡淡抬眸,目光里透露的清冷疏离,让和珅心里微微一颤。她自嘲而淡漠的笑了笑,俯身行礼,冷冷道:“是我错了,不识抬举,不知身份。”说完,转身便走,自有丫头领路。
和珅望着容韵走远的背影,欲言又止,终是回头望着马婵,长叹一声低道:“她说的不错,的确是我欠她的。”想起那一家人的性命,以及被卖入青 楼的那些良家女子,他便觉得愧疚,不过几句话而已,却害的她至此。
只是,他却不知,终有朝一日,他要为她,视人命如草芥,这些无法重回的过往,究竟埋葬了他们多少青葱岁月。
马婵疑惑的望着出了神的丈夫,半晌才低声问:“她们一家果真是因你丧命?”和珅眸色暗沉,缓缓点头,神情早已不复方才的怒气与冷漠,反倒满脸担忧焦虑。
“你是杀她全家的仇人,岂敢留她在身边?”而且还要作为枕边人,马婵心里酸涩的嘀咕一句,却心知丈夫此时心烦意乱,不好太过纠结不放。
和珅望着门外静静出神,铺天盖地的阳光,轻轻浅浅近似无限透明如水一般的质地,安然平和的在豪华的院落里铺陈。一院繁花,零零落落的花瓣,随风而起,无端的伤感。他忽然记起,她说喜爱蔷薇,爱这份倔强高傲,桀骜不驯。
“回头命人在院子多搭几个蔷薇花架。”和珅淡淡吩咐一声,并未回答夫人的问题,便匆匆离去。这样的花似她,叫他心动亦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