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那张年轻英俊,帅气俊秀的面容,与前世伤她至深那人,竟是一模一样。无数影像在眼前闪过,容韵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心口传来沉重的钝痛,捂着胸口,她渐渐觉得无力站稳,伸手想扶住什么,却抓了空,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栽倒。
在意识模糊之前,容韵恍惚觉得落入一个健硕温暖的怀抱,耳边是略显焦虑困惑的声音:“你怎么了?”苦笑一下,她便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客栈的上等客房里,和珅坐在桌子边,一边悠闲自在的喝茶,一边蹙眉打量床上的女子。长相俊美的少年,看见他一阵错愕惊恐之后,竟毫无预兆的晕倒,而他带她到医馆之后,才得知她竟是女儿身。
郎中说,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才会晕倒。眉间微蹙,和珅放下杯子到床边坐下仔细打量此人,他实在不记得认得她,而他究竟做过什么,竟让她害怕至此。
床上之人薄如蝉翼的睫毛忽然微微煽动,眼皮也在动,似是要醒来。和珅收起困惑,定定的望着她,等她醒来。太多的疑惑,需要她给他一个解释。
容韵睁开眼,便又是那张熟悉至极,亦恐怖至极的面容。眼神里流露的极度恐惧,让和珅忍不住再次蹙眉,微咳一声,眼看她坐起来要挣扎的往后闪躲,他索性伸手锁住她娇小柔弱的双肩,沉声质问:“我们认识?”
容韵下意识的摇头,终其一生,就算是再死十次,她也不要再认得这个恶魔。然而,头顶传来沉稳且霸气逼人的声音,冷峻而清淡,透着陌生的疏离,“为何看见我会如此害怕?我并不记得对你做过什么。”
容韵只是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双手紧紧揪住身上光滑的绸缎被面,殷红的牡丹在她手下皱做一团,似是蔓延的血迹。下巴被人强行抬起,她不得不面对那张夜夜噩梦惊扰她的脸,“看清楚,我叫和珅,不是你认识的什么人,我们没有过交际。”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面容,然而,光秃秃的前额,长长的辫子,华贵的清装,还有那双黑眸里沉稳的冷静疏离,让容韵渐渐平稳下来。这是三百年前的大清,这人是历史第一大贪官,不是她的噩梦,他们没有交际。
眼神依旧恐慌的闪烁,像是迷途小鹿的一双大眼,惴惴不安的盯着他,然而,和珅却已感觉到,她明白自己的确是认错人了。稍微放下心,他重新打量她,却不由得心底一动。
这样孤傲倔强,带着尖锐的锋芒,似是一朵长满了刺的蔷薇,在他面前冷艳逼人的绽放,带着一些复杂的情愫盯着他的时候,无端的有一股扣动心扉的力量。她正用冷静而锋利的目光,探究的望着他,辛苦拼搏二十载,他竟在她的打量下,有些恐慌。
不知不觉,他盯着她已有半盏茶的时间,而她试探着伸手触摸他有些困惑的脸时,柔软光滑的触觉,才让他如梦初醒一般,猛然回神。他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目光却犀利无比。
她想做什么?倘若又是什么费心设计的勾 引戏码,他不得不说,她做的很成功。他确实,在这一刻,为她心动。
然而,她收回手,却仰着头咧嘴一笑,目光明媚动人,带着孩子般的欣喜,低低的絮叨:“不是他,真的不是。”
“The minute you think of giving up, think of the reason why you held on so long.”她轻轻的念了一句洋文,完全是自言自语的语气,他无法听懂,所以只得蹙眉问:“你说什么?”
容韵抬头,安静的望着他,原本冷艳的眸子,灵动而漆黑,眨了眨,带着一种固执的倔强和年轻的朝气,轻轻说:“在你想要放弃的那一刻,想想为什么当初坚持走到了这里。”
她摆脱前世的种种怨怼与痛苦,走到今日这一步,是历经了生死轮转的,坚持到这一天,太多心酸,她再不想走回去,就算真的是他再出现,也与她再无关联。
和珅静静的望着眼前低着头,已经恢复最初冷漠无情的样子,所有的心思在一瞬间似是被谁打翻,酸甜苦辣,在心里无限蔓延。为什么当初坚持走到了这里,诸多辛酸苦涩早已掩埋。
当所有的赞扬和巴结接踵而来,那些他辛苦坚守下来的岁月,并无人知晓。而她这一句,却似一双温柔的手,在怜悯的抚摸,他那些隐晦的过往。
“谢谢你救了我,后会无期。”容韵掀开被子下床,穿好鞋子,到镜前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和珅走到她身后,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待她整理好回转身,才挑着眉问:“一句后会无期,就是你的感谢?”
容韵不爽的蹙了蹙眉,冷冷的瞥他一眼,不屑的叱道:“永无瓜葛,才是人与人之间最好的状态。”她扣好帽子,走出去,拿扇子轻轻敲击着栏杆,似有似无的低吟:“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凉薄的声音,似是在时光里浸透了沧桑,无端的透着厚重与深刻。
和珅站在原地,神色复杂的望着那一抹月白的背影走远,后会无期,他也但愿如此。他的人生步履维艰,经不起任何超出他掌控的意外。
结了帐,徒步回行宫,敌人,主子,下人,那是他生存的环境,而身后这客栈,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梦。
等多年以后,那些曾经的美好与执念,毫发毕现的时候,他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见,是怎样一种不可实现的奢望。
容韵当晚回去,自然是被父母兄长集体痛批了一顿,连累两位兄长也闭门思过,都对她恨得牙痒痒。容韵一言不发的转身便回房待着,把一家人气得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