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时节,繁花更迭,地上残红片片,枝桠上却还是一番争奇斗艳的景象。江南之地垂柳繁盛,青翠欲滴的映在湖面上,更显出一种温婉大方的味道。
几只名贵的鲤鱼,忽的窜出水面,水珠子溅了容韵一脸,复又急匆匆恐慌的落回去,激起一层层涟漪之后,便俏皮的躲到水草里面去了。容韵拿丝帕沾了沾脸上的水,眸子里有锐利的锋芒一闪而过,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抛洒到水里,拍拍手站起来。
“翠翠,阿玛可回来了?”容韵淡淡问完,便缓缓往前踱步,停在蔷薇花架下,花架间漏下来的阳光,零零散散落在她表情莫测的脸上,显得恍惚而迷离,让人无法辨清她的心思。
丫头翠翠想了想,才低声回答:“才回来,大约传小姐的人,这会儿该到了。”
几片素白的小花瓣,随风轻盈的飘落下来,晃晃悠悠几个起伏回合,最后直直的落在容韵明艳精致的小脸上,在阳光下闪烁着纯白耀眼的光芒。翠翠抬头小心翼翼的盯着主子,仍旧是那副样子,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冷若冰霜,眼中透着凌驾一切的傲然。
翠翠满脸困惑,不懂她家主子,重病一场之后,何以改变如此之多。而她又如何能明白,前世今生的那些爱恨痴嗔,在容韵心底究竟烙下怎样的印痕,含笑饮毒酒的爱情,终于演变至爱断情伤的结局之后,人生最后的归宿,也不过是一捧黄土,掩埋过往。
只是,意外的是,她并没有从此归入黄土,香消玉殒。再度睁开眼,竟是三百年前的大清,乾隆盛世,国泰民安。生死都不在乎了,她还在乎什么?
站了一小会儿,翠翠回头果然见夫人房里的大丫头晓兰,正往这边来,眼睛还在四处张望,大约是已经去了容韵房里,知道她来了这里,故而找过来。
“兰姐姐,小姐在这里。”翠翠远远的喊一声,举手摆了摆手里玫红的帕子。晓兰闻声望过来,不由得一笑,加快脚步。
“小姐,老爷说事情已办妥,小姐无须担心,夫人这会子唤小姐过去说话呢。”晓兰简单行了个礼,便传了主子的话,低着头静待容韵说话。
“有劳兰姐姐。”容韵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便不再停留,继续往前做去了。她来到这里,已是待嫁之身,恰遇有人来提亲。对方是江南提督之子,名门望族,倒也不辱没了她,只是,那少爷在外面名声很不好,花 花 公子一个,容韵当着父母的面,一杯毒酒下肚,险些丧命,父亲无奈才推了这门亲事,颇费了些周折。
晓兰跟着容韵,本想开口提醒她去见夫人,却被她周身散发的逼人冷气所震慑,未敢开口。迎头远远的瞧见容家二兄弟,说说笑笑往后院的小偏门走。
“两位哥哥稍等。”容韵扬声唤了一句,便朝他们走过去,两人都站定等着她。“在家闷了许久,我想出去走走。”
老大云起皱眉,微怒的训斥道:“胡闹,姑娘家出什么门,还不去陪额娘说话解闷儿!”
“你我同母所生,大哥此时要做什么去?”容韵冷笑一声,看着云起沉声问。云起张了张口,却想起自己也是要出去玩,她只一句问话,便让他无言以对,云起疑惑的看看妹妹,她似乎忽然之间变了个人。
“带上你便是,何必如此尖酸刻薄?”云帆瞪一眼容韵,不满的责备。
“我去换套衣服。”容韵淡淡的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留下晓兰和翠翠站在原地,极其郁闷。云起看着晓兰淡淡吩咐道:“就说小姐看书困了,午睡还未起呢。”晓兰应了是,便去回话。翠翠也回头,去帮主子换衣服。
春日的午后,极是美好,安静而清爽,阵阵凉风拂面而过,令人无端的心绪波动。容韵一身少年打扮,亭亭玉立的身形,精致秀气的面容,清高孤傲的举止,看上去倒似大家少爷。
云起云帆二人原是约了人,在茶楼吃茶的,半道上便遇见相约的两位世家公子,一行人说说笑笑,竟忽略了跟在后面的容韵。
容韵向来独自一人惯了,出了府也懒得再理会其他人,自己小摊小店里随便逛逛。因看见一副题名纪昀的字画,不由得凑上去仔细看,不知是真是假。忽听字画后面传来低声谈话,出于好奇,便侧耳倾听。
“和大人,此事便拜托您来,若能为小弟雪耻,小弟定当重谢。”一个声音语气愤恨恶毒的说。
过了片刻,才听见一个清朗爽俊的声音,淡淡道:“和某自当尽力,圣驾尚有数日才回京,兄弟放心便是。”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没声了。容韵忙往远处闪了闪,听人谈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却忍不住又回头看,见一人先转过字画匆匆忙忙的走了,紧接着,又见一个年轻男子悠游自在的走出来,神情专注的打量字画,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买字画的客人。
和大人,圣驾?如今是乾隆四十年,算算时间,似乎正是和珅受宠的开始,难道真是他?容韵好奇的往那人身边凑了凑,想看清楚此人面容,若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贪官,她倒是也算长了个见识。
许是感觉到异样的注视,那人回过头。容韵倒抽一口冷气,生生顿住呼吸,愣在原地,只是瞬间而已,便已手脚冰冷,浑身僵硬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