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沉默,永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蹙眉看着桌子上的烛台,半晌才哑着嗓子低声问:“韵儿,你认为我会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吗?”他抬头,一双犀利的黑眸,冷静的望着她缓缓道:“给你这个名分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从未想过要求你履行这个名分需要承担的责任,你也不要来侮辱我的人格。”
容韵低头目光幽深的望着他,永瑢长叹一声拿起书继续看,低道:“你现在不冷静,去睡一觉吧。”容韵搬了椅子过来,坐到他身边,想了想问他:“我给你讲个故事,很离奇荒诞,你愿不愿意相信?”
永瑢见她神色极其凝重,便也认真的点点头道:“你说吧,你的话,我向来不会质疑。”
容韵低头看着掌心因为十年来长期握剑磨出来的茧子,愣怔了半天才用微微颤抖的声音低声道:“这双手曾经长年累月的被人用铁链锁着。”永瑢显然是极其震惊,满脸疑惑诧异的望着她。
低头自嘲的苦笑一下,容韵深呼吸几次,才又低声说:“我原本已是死了的人,可是灵魂却意外的从二百多年后的时代,来到这里,寄生在这个身体里。”抬起头,永瑢微微蹙着眉,似是有些意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震惊,仍旧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目光转向窗外,容韵努力克制心底的恐惧与痛苦,缓缓道:“我本以为来了这里,就会有全新的开始,可是,一出门便遇上了和珅。”看见永瑢目光里透出淡淡的询问,容韵便低声解释道:“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他便是前世用铁链锁我之人。”
这样的事实,的确是很荒诞离奇,永瑢若非向来镇定冷静惯了,只怕也早被她所说的震惊。想起十年前,她命悬一线时,他与和珅救她,她身体那两股奇异的内息,永瑢这才明白过来,想来是两个灵魂的挣扎,才会出现这种现象。
“如此说来,和珅同你都是从二百多年以后的时代来的?”永瑢暗暗平复内心的波动,淡淡的看着容韵低声问,他的冷静与平淡,让容韵很是意外,迟疑的看着他半晌,都没回话。
永瑢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了笑,温和道:“我说过,你的话我从来不质疑,无须想太多,我相信你的一切。”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感觉到她整个手掌都是冷冰冰的,永瑢微微蹙眉,拉起她另一只手双手合抱住她的双手,耐心的替她暖着。
容韵眼眶微湿,眨了眨眼,才低声回答道:“是,我也是今日才知道。”
“这么说来,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你与他都是早已预知的,你以前说这天下是十五弟的,是否也是因为这个?”永瑢舒展开眉头,一一问出心中疑惑。
“嗯,乾隆皇帝之后,十五阿哥颙琰继位,成为嘉庆皇帝。”她想了想,终是无法将剩下的话继续说出口,这显赫的大清盛世也从此走向衰败,以至陷入黑暗屈辱的深远。
“原来如此。”永瑢了然的点点头,看着容韵端详了半天,忽然想起什么似得,低沉的问道:“你要求成为我真正意义上的福晋,可是因为,按照你所知的,我将有什么事发生?”
容韵心底一惊,想不到这个男人如此聪明,按照历史所记载,质郡王永瑢逝于乾隆五十四年,他的寿命只剩下三年,这个男人为了别人付出了一生,也为她倾尽一生的真爱,她之所以要做他的福晋,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她想要给他一个完整的人生,在他人生的最后几年陪着他,这个鲜衣怒马金戈铁马的男人,也需要红颜知己的陪伴,来慰藉他心里深埋的孤独。
“为何这么问,你是觉得,我在可怜你同情你?”容韵淡淡的冷然的反问,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走到窗边,看见外面院子里繁花在断断续续的凋零,回过头目光幽深的望着他,认真道:“我只是觉得累了,想要一个家,想过一过平淡的生活,知道我的秘密之后,难道你想要我回去找和珅?”
永瑢诧异的望着她,这是她头一次在他面前说出这个愿望,而她染满风霜的眉宇间,也确实尽显疲态,心底的疼痛似涟漪般缓缓扩散,他望着她在斑驳光影里寂寥的身影,忍不住低声问:“你如今已是我的福晋,在这府里难道过的不好?”
容韵半是嘲弄,半是无奈的回答:“你几时将我当作福晋对待?我们之间除了对外人演戏,几时真的像夫妻过?”她似是站累了,身子后仰依着窗子,目光苍茫却真诚的望着他道:“永瑢,你我都已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我怎么会仅仅为了逃避另外一个人,就赔上你我两人的幸福,来做你的福晋。永瑢,我……是真的累了,很累了,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安稳的家?”
永瑢不说话,定定的望着她,走到她面前去,低下头盯着她满是哀伤疲倦的眸子看了许久,才声音低沉的问:“你可是真的想好了,决定了?”
她依进他怀里,低叹一声坦诚道:“原本舍不下和珅,有些犹豫,今日得知这宗真相,再没什么可犹豫的,这世上除了你,再没有我想要托付终生的人。”
他静静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连呼吸也是平缓的,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容韵抱着他,也觉得心底忐忑,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和珅今日所说的那些话,对她的冲击太大,曾经他对她做过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在这一世彻底毁了他们之间最后的希望,自此以后,再不想与他有何瓜葛。若是,连身边的这个男人,也不肯接受她,那么,她便只能孤家寡人了。
面对这漫漫人生,她一个人要怎样撑下去,怎样鼓起勇气去对付和珅接下来的猛烈攻击?若是再被和珅抓回去,重复前世噩梦,那么,她不如就此结束了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