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硬了起来:“克萨,今天他可以随便打人,明天他就可以随便杀人,后天就可以挑起战争!我今天不管他,哪里吃得好睡得下。”
“你前天才打了他。”他提醒。
“那是前天的事。”她瞪他。
他不痛不痒看他的奏折,半晌,低头看她一眼,用很懒的语气指出:“侬汶,他有那个权力。”
侬汶不禁来气,说来说去,錬竺就是他惯出来的,不,还是他身教出来。她最该先纠正的首推他,但这人的霸道除了他自己让步,她管不动的。
管不动他,她管儿子。“我不要他滥用权力。”
“他要建立威信。”
“群殴一个孩子建立不起威信吧?”
他沉默了下,“他满脚还是淤青……”话里满满代儿子求情的意味。
所以,这就是他藏起儿子的理由。
侬汶心肠隐隐一抽,她沙哑道:“知道他满脚淤青,你还放他满街作恶?”
“我刚刚已经锁了他。也宣了九烛作伤势处理,孩子原是次民家的,我升了他们全家作正式子民,另外给了外城一栋小瓦房作补偿。”
这人真正补偿的心意有多少不知道,侬汶完全明白——他之所以处理得无以挑剔,纯粹是为了她饶过錬竺。
“克萨……”侬汶说不出滋味。她不是残忍的母亲,怀錬竺经历了几番凶险才生下他,打在孩子身上,她心也在痛呀,但就因为是她的孩子,她更要打。做错一件打一件,一件也饶他不得。“你不用再说了,他呢?”
他放下奏折,抱紧她,叹气:“看看你的样子,多辛苦才生下这孩子,打不下手还硬要打。”
她怔了。
半晌,她有点埋怨道:“你明知道还不肯代我打。”
他哼了哼,“你几经辛苦才生了他,我疼都来不及。爱管你自己去管!他在黑蛟侧殿。”顿了顿,忍不住说,“让他跪一跪就够了,待会还得晚饭,别弄坏他的身体。”
她失笑。
说来说去,这人就是心疼。他的心疼比她坦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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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
乖巧跪在那里的娃娃,哪里有当街作恶的恶霸气势?
“为什么又打架?”
惯常,回应她的是空气。
“母后前儿才说的话全忘了?”
空气。
“母后说,不许打架,不许跟野蛮孩子交朋友,不许在街上闹事,不许抢东西,不许吃东西不给钱,不许骂人,不许骗人。”
空气。
“你做了几件?”
空气。
“你打了那孩子几下?”
空气。
“不肯说,母后问了那孩子,打你双倍的。”
空气。
侬汶好气又好笑,小娃娃脖子涨得粗直,一脸倔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委屈,事实上,他无疑是罪魁祸首。
“你这脾气到底是谁生的……”
小娃娃看着她,脸因倔强涨得通红。“我是母后生的。”终于肯开口了,为的却是怕他母后‘不认账’。
侬汶心软了。知道他软硬不吃,却怕她不要他,丢给他王叔去养,明明自己没说过要丢掉他的话,他父王更不可能丢掉他,不知道他哪来的想法。
“你就跪到父王回来吧。”她语气稍缓。
他果然直挺挺跪到克萨回来,不过,克萨显然比平常提早了许多。他很快令人布了炉子,摆了明不给她时间再训孩子。
“来,錬竺,过来坐。”慈父招手。
小娃娃脖子还是硬硬的,他说:“母后没有叫我坐。”
侬汶这时心也软得像滩水……好吧,她承认纵容孩子她也有份,谁叫他倔强的样子就叫她心疼。不过,嘴里她是半点也不透露,她冷冷道:“下次不许打架。去坐吧。”
一旁,粉雕玉琢的三岁小女娃——午睡醒了的玥宁,摇摇晃晃跑来跑去,东看这个人,西看那个人,可就是不让抱。说来奇怪,她向来只肯让她父王抱,侬汶要抱她就笑着逃,要追上一会才抱到手。这会儿,她父王笑眯了眼,抱她坐到膳桌前,“玥宁吃不吃糖?”
她的口水立刻拉丝出来,她就是一点一滴被她父王收买了。
侬汶含笑凝视一双儿女。
无论錬竺还是玥宁,都没有她的影子,錬竺像克萨多些,也有一些鑫夲影子,而玥宁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她怎么看都觉得像梦娇,但又不全像,她的眼宁静得像潭深水,克萨说像她。
没喜欢过梦娇,可深深爱着自己女儿,侬汶竟觉得‘梦娇’的脸非常可爱。
玥宁非常乖,但也叫侬汶担心。因为,寻常孩子三岁早就叽叽喳喳的,而这么久来,别说小时候哭的时候少,三年来她和克萨听她说话的次数几乎等于零。
只有一回,她的奶娘岑琇被指偷窃黑蛟殿失物,即将遭处罚,偷窃王殿物品死罪难逃,只等克萨回殿定夺。克萨回殿还没坐下,她突然摇摇晃晃站出来说话了——
“奶娘没有偷,下午她在陪玥宁睡觉。”小手指一指,“是香埖拿了,早上玥宁看到了。”
一查,果然在香埖房里搜到失物。侬汶和克萨那个激动呀,找不找到失物不是重点,女儿原来不是哑巴,他们还担心哑毒传到她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