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鹂大少爷,您还好吧?我这些小弟不懂分寸,伤了您,还真是对不住啊。”一位衣着不算特别华丽,面相却有些刻薄的男子正对着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子道,他的话虽说还算客气,可他话中的讥讽却是毕露无遗。
他面前的男子便是朱亥,哦,对了,朱亥那时还不叫朱亥,他叫朱鹂。朱鹂长得不算阴柔,肌肉却不发达,有些瘦削。赤阳舵的弟子在墨衣处很特殊,他们大多修体术,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自然是不大待见他。再说,他虽是男子,却得了个女名,加上他主修速度,体格不算健壮,如此,虽说他的修炼进度并不算多差,还是一直被其他弟子瞧不起。总的来说,喜欢他的人不多,只有爹娘和那位挚友,排挤他的人不少,几乎整个赤阳舵的人都是的。
朱鹂本身性格也不算强硬,甚至在被羞辱这方面不知是神经大条得举世无双还是对“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理解得太过透彻,总之就是一直忍让着,几乎从来没有发过火,一直都保持着同样的表情。本来,这很好,可这让那些欺辱朱鹂的人更加得寸进尺了。
今日,便是和往常一般如期而至的羞辱。
朱鹂似乎是察觉不出那人话中的嘲讽,道:“无事,这些伤过几日就好了,不劳挂心。再来?”
朱鹂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一抹笑,眉目亦是不露锋芒,让人看上去如沐春风。
“不用了吧,”那人摆了摆手,“朱鹂大少爷您有好伤药,自然好得快,我们这些普通弟子要是伤成这个样子,无论如何都是要休养上十天半个月的。再说,要是伤了您,我们可找谁诉苦去啊!”
这话还是在嘲讽朱鹂,
“那你们走吧,我再练会儿。”朱鹂不再看向他们,自顾自走到演武场的靶子前面数十丈处,又快速突进,在几息间便到了靶子前——一击穿心!
那人见再继续羞辱朱鹂也没什么意思,再加上时候不早了,视察先生也要来了,即便是视察先生也不喜欢朱鹂,但到底还是要秉持公正的态度。单单是言语羞辱倒还好,不过是藏了些刺,视察先生可以装作听不懂,但如果是以切磋的名义将朱鹂打伤得特别严重的话,那就要另当别论了。先不论是不是他故意要这样的,单单是违背门规中“切磋须点到为止”这一条,就足够关他十天半个月的禁闭了。
那人走了。
朱亥松了口气,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在羞辱他,而是实在不想应。他作为主修灵技的灵师,在赤阳舵抬不起头,这点他明白,所以,他需要将更多的时间用在修炼上,而不是进行无谓的意气之争。
不回应,虽说会让他们更加热衷于欺负自己,但却不会让他们在自己身上花太多时间,自己也不会因为他们浪费太多时间。况且,若是回应了,自己一样也是输,甚至还要受更重的罚,这样受的伤可能会更重。
至于养伤?谁规定养伤时不能修炼了?养伤时不可以温养经脉吗?不可以修炼灵力吗?虽说效率会差上一些,但到底还是有用。可惜养伤时修炼的速度到底不够快,这也让他只能得到老师的一句“不错”。老师是公正的,不会无故责骂他,却也不会偏向他。老师不算喜欢他,可他对老师还是感激的。
慕容瑕看着这一幕,有些动容。
他作为梨园里面唯一的乾旦,受到的排挤也不少。倒不是他练得不好,他练得比很多要大他好几岁的师姐都要好些,可他受排挤的原因也正是源于此。本来,他练得好了,这是好事,可这就让那些师姐不高兴了,因为这让那些师姐缺了登台的机会。于是,流言蜚语开始传播,师姐们不会去和他比试,只会私下聊几句关于他的事,然后,“不小心”让他听到。
他对这些都不加理睬,听到了也只当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有一句——“诶,你知道吗?就是那个璧瑕啊,是个兔儿爷!”
“呸,别胡说!兔儿爷不是璧瑕,是慕容瑕!那个低贱的杂种怎么配冠上‘璧’字!呸,他也不能冠上“慕容”姓!呸,算了,别说了,当心脏了嘴!”
说这些的是璧烟和璧雷。在梨园内,璧烟是大师姐,璧雷是大师兄。
说这些的时候,他们忘记了自己也是戏子,也是下九流的、上不得台面的人物。
说起来,璧瑕倒还要高贵些,他是灵师。在御灵大陆,灵师是最高贵的,灵师与戏子的差距,大于云泥之别。可他还不够强,这样的差距,只会徒增其他师兄弟的不高兴。
璧瑕就在他们不远处,他藏在柱子后面,在听到这些后,他只是走出了柱子,然后道:“大师兄,大师姐,你们也在这里啊,真巧,你们是在练戏么?”
璧烟和璧雷自然不是在练戏,他们是在聊天,再说不好听点,就是私会。
可他们不敢反驳,反驳说什么呢?说我们其实不是在练戏,而是在私会么?当然不可能呀!慕容瑕这么说,倒是给他们个台阶下。
“是啊,璧瑕师弟,这么晚了,你是要背戏词么?”璧烟回过神,道。
璧烟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眉眼弯弯,却又不失优雅,让人想不到之前那些话竟是她说的。
“是啊,”慕容瑕回以一笑,“今天还要背好几段呢,可能还要背好久,大师姐和大师兄先回去吧?”
果然,戏子无情,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这话是把自己也说进去了,但慕容瑕也承认,谁说他重情重义呢?
相较之下,朱鹂还要可怜一些,毕竟,遇上些事情了,他不会像慕容瑕一样反驳,而是受着,什么都不说。
不过幸好,朱鹂还是有伙伴。
四人无法离开演武场,只能在这里看朱鹂练习。朱鹂虽说是刻苦,但到底无法到达“天才”的程度,老师虽说不轻视他,可也不算重视他。如此循环,他的各项实力就算不得顶尖。
他现在是一名大五品灵王,在赤阳舵还算不错,可拿到整个墨衣处去,那就不够看了。而且,在他练习的时候,东城乱羽就发现了很多很多的破绽,这些在对着靶子练的时候没什么,可在实战的时候就很麻烦了。
渐渐地,残阳西垂,染了千万草木,却迟迟不肯隐去,这里是平原,太阳落得晚。
又磨了许久,这太阳总算是熬不住了,这才下山,借着一点不算明亮的天光,朱鹂又练了许久。
就在四人以为朱鹂要练上一个晚上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了一个声音,那声音不小,可带了些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那是个女子的声音:“少爷!少爷!该回去了!”
想来应是婢女在呼唤朱鹂吧。
朱鹂循着那声音,找到了婢女,也不说话,就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地走着。婢女本想走到朱鹂后面去,可看到朱鹂沉默不语的样子,便知晓朱鹂必然是不想走前面的,婢女也就没有往后走了。
天光隐去。
秋风拂了些落叶下来,铺在地上。朱鹂望着那些低贱到随时可以化作尘土的落叶出神。一路安静得可怕。
一段并不远的路程竟无比折磨人。
“少爷?少爷?”那婢女见朱鹂不说话,轻唤了几声。她又将手轻轻抬起,似乎是在思考该不该拍一下朱鹂的肩,那样算不算失礼。
没等她的手落下,朱鹂便回过了神。他道:“桂云,请问有什么事吗?”
“少爷,”桂云看着他,“到家了。”
“到了啊。桂云,多谢你送我回来。”朱鹂向桂云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内敛的很,藏了些感激,但还有小心。
桂云对他行了一礼,道:“您是主子,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莫要这样说,”朱鹂的话中乍一听只是客气,可若是仔细听,便能听出其中带了些别的意思,“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主子,你也不必当我是主子。”
“是。”桂云欲向朱鹂再行一礼,可刚一屈膝,便被朱鹂阻止了。
朱鹂拦了桂云的动作,道:“你不要这般疏离我,桂云。你陪我进去吧。”
“这……”桂云犹豫了一瞬,“好吧……”
到了屋内,早有三人在此等着了。
这屋子布置得很豪华,可中间只有一张四方桌。
“鹂儿,你总算回来了,你也别逼自己了,还是多休息的好。”说话的是桌子右边的一位雍容的妇人,这妇人便是朱鹂的母亲,苏浅涓。
苏浅涓保养得极好,她本已是四十左右了,看上去却不过是双十年华的模样。
正对着门的是朱鹂的父亲朱虎。桌子左边有一个少年,那便是金辰。
见着苏浅涓了,朱鹂便收起所有不快,露出一个笑容,道:“嗯,我回来了,娘和爹怎么不先吃?何必要等我?”
“真是的!你是我们的儿啊,不等你等谁?”苏浅涓笑了,“对了,阿辰也来了,他也说要等你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