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那房间,走过九曲十八弯的长路,又来到青铜门前。
青铜门紧闭着,三人的呼吸声在这古墓中被放大了无数倍,他们的心,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
没有人说一句话。
东城乱羽站了会儿,走到了青铜门前,将三角铁捧出。这青铜门于他们的身高而言高的很,他们虽说也不是不能达到那样的高度,可要在那样的高度上将钥匙安好,并打开这门可就并不简单了。因此这一类的门在见到钥匙后,会自动将钥匙安好,并开门。
可谁知,这古墓不仅是钥匙的样式不按常理出牌,连门都不按常理出牌。
这门并未开启,而是发出了一段乐声——12332113212(简谱)(1),同时,东城乱羽面前出现了一根小铁棒,应是演奏三角铁所用。
三角铁这种乐器没有固定的音高,但敲击三条边到底是会发出不一样的音高的,因此,如果要演奏一些非常简单的曲子,也不是不可以。正巧,这就是一首十分简单的歌曲,甚至可以说是全世界的成曲的曲子中最简单的一曲了。
叶留鸢曾经想要将东城乱羽培养成十项全能的玉清族少族长,教过东城乱羽语文、数学、英语、绘画、书法、舞蹈等等等等,当然,也不是全部都是叶留鸢亲力亲为,有些是让别人教的。
虽说后来叶留鸢发现东城乱羽几乎只对修炼和习武感兴趣,就没有继续她的全面发展少族长计划了。
但东城乱羽到底是学了一些,至少基础的乐理知识她是知道的,一些乐器的基本演奏方法她也是会的。
她只是见过三角铁,并未学过三角铁的演奏方法。
可她还是听得出音的高低的。
她先是用小铁棒分别敲击了一次三条边,确认了音高,随后就开始敲曲子。
铁门放出的乐段她会背,这是最简单的乐曲,至少在玉清族,接触声乐后学习的第一首曲子便是这一首。
其实,在玉清族中,几乎所有人都能熟练地背出这一首曲子的谱子。
她敲三角铁的姿势不算对,但好歹能够把三角铁敲出音来。
三角铁的音色本来就蛮好听的,而现在,它的声音回荡在古墓中,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耳侧,便更加悦耳了。
凌华、和慕容瑕觉得这声音宛若天籁,东城乱羽也是这样觉得,可她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这三角铁的声音与一般的三角铁的声音不一样。
这本来也是应该的,毕竟这三角铁的材质是玉石,发出的声音要是与其它三角铁的声音一模一样,那才奇怪!但这三角铁的声音也不似金石之声,它的声音比金石之声要悠远得多,就好像是从时空伸出缓缓流淌而来的,夹着些古老的东西,却让今人沉醉。
虽说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直觉告诉她,这三角铁于她,并无害处。
这一曲敲罢,青铜门内传出了完整的曲子,这曲子比之前的曲子都要好听,带着丝丝柔情,言不清,诉不尽。
青铜门缓缓打开,虽说有些声音,却没有三人预料中那般震耳欲聋。
扑面而来的也不是尘埃,而是墨香。
这是一间藏书阁,有的是原本,但更多的都是压在案上的镇纸下的纸张。
三人进到这里后,不知怎么就放开了胆子,也没有之前的小心谨慎了。
凌华轻轻拿起镇纸,捻了一张纸,看了看上面的字。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凌华一边念着纸上的字句,一边观察这字迹的特点。
这字是端端正正的繁体小楷,大体来说偏秀丽,但有的地方却也瞧得出筋骨。
东城乱羽也过来看了一眼。
叶留鸢曾让她学过些书法鉴赏,按叶留鸢的说法,书法鉴赏如果学好了,是可以按着字迹看出人的性格和他当时的心情的,甚至可以看出那人生长在哪里。
“真的吗?”六岁的东城乱羽指着电脑屏幕上的黑体字问叶留鸢,“那这个也可以看出来吗?
叶留鸢想了想,道:“我之前指的是手写体。”
不过说回来,书法鉴赏的用处不小。虽说它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很鸡肋,不过若是遇上些特殊情况了,就真真是相当有用了。
东城乱羽看出了这字是野路子,虽说看着与颜体有些像,但到底是不一样的。看得出来,这字是男子写的,而且那人腕力应该不差,不然出锋不会那样干脆。
东城乱羽还看出一些东西,例如,不知为何,这些字总给人一种“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就像是怀春的姑娘家写的鸳鸯小字一般。
东城乱羽又下细看了内容,这才发现其实这和鸳鸯小字的区别也不大了。
这是《诗经·邶风·击鼓》中的内容,没有写完的那一句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虽说是与战友之间的情谊有关,但也常被拿来作情字用。不过,作情字用的时候是不会带上前面几句的。
东城乱羽看着,忽然发现爰字左方有一痕墨点。那墨点比较浅淡,就像是搁笔时笔尖不经意吻了吻白纸,留下了一点惊艳与伤感。但若是多想一些,就会觉得这一点像是起笔时的顿笔,不过是这一点太过轻浮,让人无法把它和上面的字联系起来。
“为什么不写完?”东城乱羽想着,觉得要解读写这些字的人当时脑子里的想法的难度,丝毫不亚于要把传说中的高考阅读题做全对。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念头了,这间书房内的那些书籍都不见了,余下的,只是那些手写的纸。
镇纸凭空移动开来,那些纸失去了镇压,散开了,又不知为何飘散开来。
那些纸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带着些令人窒息的美感,如飞蛾般心甘情愿地投向案上精致的烛台上跳动的烛火,燃烧自己,换来此生最璀璨的一瞬,随后,化为灰烬。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第一张纸上写的是刘禹锡的《夜雨寄北》的后两句,不过是平平常常十四字,蕴含的情感却不止这十四字,甚至,用尽天下所有笔墨,所有字句也无法倾诉尽。
随后,是各种零零散散的句子。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白头。”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尽是些简单而深情的句子。
东城乱羽开始还能看着想着,到后来就觉得有些看不懂了。
起先的那些句子都是众所周知的、易于理解的,可到了后来,东城乱羽就发现自己没有见过那些句子,甚至有些看不懂了。
东城乱羽到底还是记了些句子,古墓中的东西,即使是看不懂,记着说不定还能有用。
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就更出乎四人的意料了。
当最后一张纸燃尽的时候,这书房内的一切都不见了。凌华四人竟有了困意,虽说在这古墓之中是万万不能睡着的,可那困意从骨头里面蔓延开来,浸到人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头发中去,让人根本无法抵抗。
他们终究是闭上了眼睛。
在他们以为,他们是眨了眨眼,可在他们睁眼时,他们却发现,这已经不再是古墓中了,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势力的地盘。
至于那些观众,他们却没有被传送过去,在他们眼中,这书房,一切如常,甚至,连那些纸都还被镇在镇纸下。
时间凝固了。
而四人眼前的场景却是喧闹得很。
这是宗族的演武场,不是普通弟子的,而是某些出身较为高贵或是天资过人的弟子才能待的地方。
东城乱羽能看出这些,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是玉清族的弟子,而玉清族自然也是将弟子的演武场分开了的。
嗯·,用叶留鸢的话说,这就是火箭班和平民班的区别。
不过,这演武场还是比不上玉清族的演武场,不,准确来说,是比玉清族的演武场要正经得多。
玉清族弟子到了灵仙境界就可以出师了,虽说有些弟子还不会选择出师,但到底是选择出师的多些。
玉清族的气氛虽说是比较轻松,但对弟子的要求可不低,如果不是天才中的天才,或是努力得几乎只剩修炼和进行每天必须进行的维持生命的事,那基本是无法达到要求的——虽说也有个例就是了。
玉清族的绝大部分弟子都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自然是苦得很。虽说对多数玉清族弟子来说,这苦是自愿吃的,但这并不代表这就会舒坦多少。
这些弟子,年纪小到还没有觉醒灵魄的就在乖乖蹲马步,姿势标准得很;大些的就可以修炼灵力了,就顶着烈日或是受着飞雪冥想;再大些的就会一边练习一些灵技,一边背诵某些理论知识;若是还要再长大些了,就会一边想着故事,一边练习自己该练习的东西。总的来说,越到后来,就越要轻松些。但到底不能松懈。
但若是出师了,他们就会开始放飞自我。
演武场周围有些空地,可以共休闲用。出师了的弟子们就会挑特别热或是特别冷的日子到演武场去,他们会在空地上支起遮阳伞或是架上火炉,穿些应季、好看的衣服,在一起聊天或是干自己的事情,让还在修炼、穿着一年四季都一个样子的玉清族校服的可怜巴巴的师弟师妹们羡慕不已。
说起来,这个传统也是由来已久。
但这演武场不一样。
这演武场没有空地,到处都是刻苦修炼的弟子,不过,他们互相之间在拉帮结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