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似乎特别擅长,用一个最细微的动作准确的掐住自己的七寸。
他昨天在床边守了一夜,换来的结果却让人十分心寒。
昏睡中的韩一芊,诚实的可怕,终于扯下所有的伪装,抱着自己的胳膊,一次又一次的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偶尔提及“牧锦年”三个字,后面跟得不是“你不要过来”,便是“我恨你”。
原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字字锥心到焚心蚀骨。
牧锦年扶住额头,像是有些头痛:“去哪儿了?”
隔着远远的距离,韩一芊努力对上牧锦年的眼睛:“我碰到卢洋了。”
“哦?”牧锦年的表情滴水不漏,喉咙里隐约着笑意,“我现在越来越感兴趣,你到底是去了哪儿,居然能碰上这种稀客?”
韩一芊最受不了牧锦年半阴不阳的调子,所有的惊疑怨怼都冲着喉咙奔涌过去,最后变成一声冷笑:“怎么样,很难得吧,你一定没有料到,还有事情能脱离你的掌控!”
牧锦年轻轻蹙眉,手指在鼻梁处按了按,显得非常的高深莫测。
牧锦年发怒前的小动作让韩一芊每根汗毛都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她几乎是贴着冰冷的门面,看着牧锦年的漆黑的影子,一步步压过来,直至没过她的头顶。
喝酒之后每个人反应都不一样。比如说韩一芊,喝多之后就会快乐到得意忘形。而牧锦年刚好与她背道而驰。滚烫的酒精注入喉咙,牧锦年总是一反常态的沉默起来,眼睛乌黑深沉,像是压着许多的心事。
此时此刻,他也格外容易被激怒:“韩一芊,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韩一芊声音有一点点发颤,“牧锦年,你不是很聪明么,万事尽在掌控么?你倒是猜猜看,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牧锦年抿唇不语,目光落在韩一芊右手针眼上,不自觉的开始软化:“今天吃药了吗?别孩子气。”
“说不出来了吧?好,我替你说!”韩一芊开始滔滔不绝,像是要把整颗心在牧锦年面前剖开,“牧锦年,你真是一个高明的骗子!如果我身上没有那枚朱砂痣,恐怕现在我还在夜总会里陪酒卖笑吧?”
牧锦年牙关紧咬:“你胡说什么呢。”
韩一芊把卢洋临行前告诉她的话,鹦鹉学舌般的复述给牧锦年听:“牧锦年,你不就是想找一个邱冉所谓的来世么,当初你直说就好了啊,何必假惺惺的跟我说情啊爱啊的,你不觉得恶心么?你打着爱情的名义消费我,让我对你感恩戴德,你好在我这里为所欲为,想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对么?牧锦年,你太欺负人了,我不是邱冉,我是韩一芊!”
牧锦年冠玉般的面容骤然晦暗,瞳孔微微收缩,笑了笑,笑容里有种难以言喻的苍凉:“韩一芊,进两年夫妻,你难道一点感觉不到我爱的是你么?”
“爱我?”韩一芊嘲讽一笑,“如果欺骗也算得上爱的话,牧锦年,你的爱让我恶心!如果不是你,我不用应付奚梦瑶秦蕊这种乱七八糟的女人;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用处心积虑的讨好我的公公;如果不是你……”
韩一芊顿了顿,捂住脸沿着门边无助的滑下:“我也不会和江赭炎分开……。”她的豆豆也就不会出车祸,也不会有家不能回,流落在外,生死未卜。
牧锦年的唇色,随着韩一芊一个累着一个的“如果”渐渐发白,在听到“江赭炎”两字的时候,他的怒气终于如同决堤般不可遏制。
牧锦年的手捏住韩一芊的下巴,强迫韩一芊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牧锦年一点点笑起来,眼里的神色像是渐渐亮起的黎明,混合着他周身森冷的气息,带着嗜血的寒气,兽的气息。
韩一芊敏感的感受到那种无法躲避的危险,只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
韩一芊紧紧的搂住自己身上残存的衣物侧躺着,像个婴儿般佝偻在浴缸里,莲蓬头上的水把干涸的泪痕已经冲刷无影,但牧锦年知道,她一定在哭。有几缕额发粘结着,韩一芊躺在那里,没有丝毫生气,就像一只猝死的白鸟,凌乱着一身纯白的羽毛。
触目惊心。
韩一芊察觉到来人,扬起脸来,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够了么?牧锦年,这样子,够了么?”
牧锦年木然的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韩一芊红肿的下体上久久不能移开:“芊芊……”
韩一芊又开始发抖,喃喃自语,“骗子,大骗子!恶心!”
跌跌撞撞的从浴缸里站起来,从他身边穿过,就像对待一个透明人。她困惑又艰难的擦干身体,替自己套上一件又一件的衣物,在炙热的夏天里,甚至用一条围巾牢牢的围住脖子,一直堵到眼睛。
她快步走向门口,却撞到了牧锦年的胸口,她愕然的抬眼,像是才发现他。
牧锦年用力攥住她的手,像是怕她随时会消失不见似的:“韩一芊,这样出去很危险。”
韩一芊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很麻木:“唔,跟在你身边差不多――我去找我妈妈。”
他所在之处,到底不是她的家。这种认知,真让人绝望至刻骨。
言毕,韩一芊垂下眼,开始专心致志的挪动牧锦年的手指。
牧锦年的手指看着修长柔软,却十分有力气。
手上的针眼涌出汩汩的鲜血,绕着她的指尖,一滴滴的滴落在牧锦年的心上,如同硫酸,所到之处,焦黑一片。
牧锦年凝睇着从韩一芊伤口处翻出来的鲜血,终于轻轻松了手,木然的看着韩一芊纤细的身影被电梯缓缓吞噬。
电梯快要合上的时候,韩一芊倏然抬起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嘴角却缓缓荡起一丝讽刺又恍惚的笑意。
牧锦年感到胸口一阵闷痛,一颗心随着橙红的数字飞快下坠着,飘飘荡荡跌至谷底。
不过几天前,韩一芊还通红着双颊承接他的吻,娇气的黑眸映着艳艳的海棠花色,连眼角都染着极致纯粹的粉红,那样的轻柔娇软,恨不得让人把她揉进怀里狠狠疼她。
“芊芊。”牧锦年呢喃着韩一芊的名字,忽然迈动步子,大步流星的沿着楼梯狂奔下去。
二十层楼的楼梯倏然踏完,只见韩一芊的身影刚刚掠过旋转门,明明是闷热的夏天,她却在雪白的日光下瑟瑟发抖,纱质的荷叶边裙摆被风吹成千万条。
离韩一芊不远处的男人们正用暧昧的目光扫过韩一芊腿上斑驳的青紫,笑容猥亵至极。
一股难以言语的愤怒与懊悔涌上头顶,牧锦年双拳紧握,一脚踹上了正在缓慢转动的门页,“砰”的一声巨响。
韩一芊立刻回过头来,青白的双唇因为牧锦年的出现开始剧烈抖动。
一辆出租车擦着韩一芊停下。
韩一芊眼里迸出狂喜的神情,一边警觉的瞪视着牧锦年,一边慌不择路的跌进座椅里,包里的手机响了,歌声隔着厚重的玻璃传递过来,一遍又一遍:‘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我也不会奔跑,逃不了最后谁也都苍老写下我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