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消息吗?”警长问道。
周卡跟探长拉拉手以后,在床边坐下来:
“有消息,但都不是喜讯。《哨音报》主编是在今天上午将近十点的时候,收到那封有关中德事件的信的,他把信交给我了。”
“给我吧!”
警长交给他一张已经很脏的纸,上面用蓝铅笔勾画得满篇校改符号。因为在《哨音报》,人们总是将来稿的篇幅压缩一下,再加词添字连贯成文,然后发排。周卡拿来的正是那篇经过校改的原稿。
“这是一页裁掉天头的纸,裁掉的那部分,毫无疑问印着些什么呢。”罗森断言道。
“当然啰!我也马上就产生了这个想法,而且我还思量到,那封信八成是在一家咖啡馆里写成的。我找过莫尔,他确实能认出大多数上海咖啡馆的信笺。”
“他辨认出来了吗?”
“连十分钟都没用上就认出来了,是丰台大街七里店咖啡店的纸。我就是从那儿来的……不幸的是,那里的顾客川流不息,每天足有上千的人,而索要纸笔的人数也要超出半百。”
“关于笔迹,小莫说了些什么?”
“暂时还没什么可说的。我得把信交给他,他再作一个常规鉴定。在等着的工夫,请让我再去趟七里店吧!”
罗森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西唐盖特。离这儿最近的工厂大门开了,工人们下班了,大多数人骑着自行车,消失在灰暗的暮色之中。
在酒馆的一层楼,只亮着一盏电灯,警长可以监视来来往往的顾客。
在锡面的柜台前,有五六个人,有的以相当怀疑的眼神瞧着赵富。
“他在那儿干什么?”周卡看着远处的赵富问道,“再远一点儿,站在岸边注视着流水的,是让张子威吧?”
罗森不再听他说下去。从他所处的位置,罗森可以看见在酒吧柜台后面,一架螺旋楼梯盘旋而起,两条人腿从楼上迈下来,在那停了一会儿,随后转出一个人的身影,灯光下看得真切,那是面无血色的****。
与此同时,警长一眼看到一张晚报,刚刚被人放到桌子上。
“快告诉我,周卡,是不是有几家报纸转载了《哨音报》的消息?”
“我一份也没看过,但是他们肯定会转载的,无非是给我们找麻烦……”
罗森立刻拿起了电话。
“要西唐盖特,小姐,请快一点儿!”
从清晨到现在,罗森第一次显得有些激动。洛河对岸的老板正跟****说话,可能是问他要喝点什么吧。
从中德越狱的这个逃犯,首先要关心的会不会是手边的这份报纸?他要测览一下吗?
那边的赵富站起来,走进电话间。
“喂!喂!是……”
“注意,老兄!桌子上有一份报纸,不能让他读到……无论如何也不能!”
“我该怎么办呢?”
“快点!他刚坐下来,那份报就在他眼皮底下……”
罗森忍不住站起身来。一旦****读到那篇文章,惨淡经营的这套计划可就前功尽弃了。然而,他看到囚徒沉重地跌坐在沿墙的条凳上,双手抱着头,两个胳膊肘放在桌子上。老板过来在他面前放了一杯白酒。
赵富要走进大厅拿那份报纸了。
周卡虽然还不明白事情经过的细节,但已有所猜测,也俯身到窗前来。可是这场戏却被一艘驶过的拖船挡住了片刻,拖船亮着红绿灯,笛声乱鸣地开了过去。
当便衣警察赵富走进大厅的时候,罗森低声咕哝道:“这回行了!”
****已漫不经心地将报纸打开。有关的消息是否就刊登在头一版?他马上就要读到了吗?赵富能不能机智地处理好这个险情呢?
一个特写镜头:赵富在行动以前转身向洛河,朝着他的头头这边的窗户瞧了一眼。
在小酒馆里,满座都是粗鲁的装卸工和工厂的工人,象赵富这样身材瘦削,穿戴考究的小伙子和这个环境很不协调。可是他竟然走到****面前,把手伸向那份报纸,也许这样说的吧:
“对不起,先生,这是我的……”
柜台前的几个顾客转过身来。囚徒抬起惊愕的目光,看着和他说话的人。赵富俯身过去,试图要抓那份报。
周卡禁不住在罗森身边喊起来:
“嗯?……嗯?……”
这时候“台上”眼看要有好戏看了:****慢慢站起身,自己也不知道将要干出什么来。他的左手还携着报纸的一端,报的另一端在便衣警察手里也没有松开。突然,****的另一只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抓起一个曲颈瓶,用那厚玻璃的瓶子,啪的一下砸在赵富的脑壳上……
让张子威虽然就在不到五十米远的河边,可是他却什么也没听见。
赵富身体摇摇晃晃地撞到柜台上,撞碎了两只玻璃杯。有三个人向****扑了过去,另外两个架住了便衣警察的胳膊。
可能这里发出的喧闹声传到让张子威的耳朵里,他终于不再凝视水面的倒影,把头转向西唐盖特。他朝这边走了几步,接着就跑了起来。
罗森命令周卡道:“快!上车,奔那边去!”
周卡毫无热情地奉命而行,因为他知道,到达那边也太晚了。
让张子威独自一人赶到了现场……
逃犯挣扎着,嘴里喊叫个不上。他是不是认出来赵富是警察呢?不管怎么样,人们对他稍微松了松手,他就趁这机会,用他还没撒手的瓶子,一下打碎了电灯。
警长一动不动,双手攥住栏杆。楼下码头上,一辆出租汽车开走了。在西唐盖特那边,火光亮了一下,但立刻就熄灭了。尽管隔着塞纳河,罗森差不多能肯定,那边响了一枪。
这几分钟过得好慢啊!出租车开过桥,在洛河对岸布满车辙、坎坷不平的路上艰难地前进着。警长周卡在离西唐盖特二百米远的地方就跳下车来,开始朝前跑。刚才他也听到枪声了吧?
响起了一声尖厉的警笛,可能是周卡或者让张子威吹的。
在西唐盖特肮脏的玻璃上写着一行字,虽然油漆已经剥落,掉了字头和字尾,却还能辨认出:“可自带食品”。玻璃窗上烛影晃动,映出了几个身影正扑在一个人身上。但是那场面是乱糟糟的,相隔这么远,光线又那么差,烛光下的人影已经辨认不清了。
罗森一直没有离开窗子,他拿起了电话,嗓音沙哑地说道:
“喂,浦东警察局吗?马上派些人来!车子开到西唐盖特周围……搜查一个高个子大脑袋、面孔苍白的家伙。要是他还想逃跑,就逮捕他……还有,快叫一个大夫来。”
这时周卡已经到了现场,他乘坐的出租车停在橱窗的一扇玻璃前,把警长注视着的大厅挡住了一部分。
酒店老板站在椅子上,换了一只新灯泡,屋子里突然又充满了耀眼的光芒。
罗森身旁电话铃响了。
“喂,是您吗,警长?我是预审官刘利……我在家里,是的……我正请人吃晚饭呢,我很需要定一定心……”
罗森哑口无言。
“喂,别挂上……你还在吗?”
“喂,在啊……”
“怎么样?……我听不清你的话……你看了晚报没有?他们把《哨音报》捅出来的事都传扬开了……我想最好还是……”
突然,让张子威从西唐盖特跑出来,拐向右边那块空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除此以外,一切都好吗?……”预审官的电话还在继续着。
“都好!”罗森怒吼一声,咋地挂上了电话。
他已经冒汗了,烟斗落在地上,点着的烟丝把地毯都烧了。
“喂,要西唐盖特,小姐!”
“我刚给您接通过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