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叶曼并不理睬他,扭头往右侧过道走去。他再也不能就这么让她消失了!他冲动地叫了一声:“叶曼!”大步追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
她站住了,惊愕地回过头来。
尤奇这才近距离地端详了她的脸。她的眉眼,她的鼻子,还有下巴,都太像叶曼了,但她不是叶曼。她比叶曼略高,肤色比叶曼稍深,也更丰满一些。
尤奇尴尬地放开了她的手,满面通红:“对不起,我冒昧了,认错了人。”
“没关系,”她大方地说,注意地瞄他一眼,脸稍稍地涨红了:“是……你?”
“你认识我?”尤奇惊诧不已。
“也许吧……但是你是不认识我的。我知道你是谁。”她很快收敛了脸上的红晕,扬起手朝一间办公室指了指,“你是来找王总的吧?这边请。”
尤奇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了,只好跟着她进了总经理办公室。一个穿白T恤和黑色背带西裤的胖男人从大班桌后站起,笑吟吟地走过来,握住尤奇的手亲热地摇晃:“你好你好,尤大作家,就知道你会来的,正准备给你打个电话呢!”
尤奇愈发惊奇了:“您怎么知道我?”
王志摸摸他的大背头:“你是莲城一支笔,很有知名度的,又是我们谭科长的爱人,谁人不知呵?谭科长昨日还来过电话,要不我也不晓得你在这呢,坐坐!哦,这位是丁秘书。丁秘书,给尤作家沏杯龙井来。”
原来是谭琴的电话走在前了,她也管得太宽了一些吧?尤奇心里怏怏的,在沙发上坐下来。丁秘书利索地为他沏茶,他闻到了她身上的芬芳气息,那气息与叶曼身上的气味极为相似。他还敏感到,她在不时地偷窥他。当他俩的目光一接触,她就倏地转过脸去,似有几分慌乱。
丁秘书沏好茶,说了一声请用,就出去了。
尤奇呷着茶,与王志寒暄了几句,就觉出与他在哪儿见过面。特别是王志那只狮子鼻,印象很深。就说:“王总,我们好像见过面呢。”
王志笑道:“岂止见过面,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呢!你是贵人多忘事啊!”
尤奇忙说:“不好意思呀,我这人忘性大,请明示!”
“两年前,在娄卫东副秘书长的生日宴上嘛!我还敬过你一杯红酒呢!不过也难怪,一面之交,作家的脑子用途又太多,谁还记得住呵!”王志大度地说。
“对对,记起来了,你还说过好几个佐餐的黄段子呢!”尤奇连连点头。
他真的回忆起来了。他还记得娄卫东私下里说过这个王志,说他是原军区司令员的小儿子,不断地结婚、离婚,赚钱、花钱,美食、美女,就是这个花花公子的人生追求。
“尤作家,只身在外,有点寂寞吧?”王志笑道。
“搞我们这行,寂寞惯了。”尤奇说。
“是呵是呵,耐不住寂寞,当不得作家。哎,我还有点小事,想请作家帮个忙,不知你有空没有?”王志期待地望着尤奇。
“你说,帮得上我一定帮。”尤奇说。
“是这样,莲珠公司这几年很有起色,是市政府在外面办的几个公司中效益最好的。一直想请人写篇四、五千字的报告文学,在《南珠日报》和《莲城日报》上同时发表一下。嘿嘿,对你这样的高手,这不是小菜一碟吗?能不能借你的妙笔,让我们也生一下花?”
尤奇想想说:“行啊!”
“好,爽快!”王志过来与尤奇亲切握手,“我们这是二见如故呵!你放心,报酬方面我决不会亏待你,要不谭科长那儿我都交待不过去呢!昨天她还交给我一个任务,要我采购一批北部湾墨鱼,给市府作过年物资……哦,写报告文学的材料很多,文章很好做的。明天我叫丁秘书把它们收集一下,给你送过去。”
尤奇说:“放心,我会尽力而为。”
两人又聊了一会,时间已到中午,王志说要请他吃饭,叫上丁秘书,三个人出了门,进了一家小酒楼。
丁秘书很熟稔地点了菜,又要了一瓶红葡萄酒。王志说,他知道尤奇不善酒,就不上白酒了,不能让酒精欺侮谭科长的老公。
尤奇烦他谭科长长谭科长短,可又不好说什么。
王志很健谈,吃喝聊天两不误,而且频率都很快。只是,他和丁秘书说话时,往往要辅之以肢体语言,不是拍拍她的手背,就是碰碰她的胳膊。尤奇见了,心里很不自在。总经理的女秘书,这是当下社会一个十分暖昧的称呼。王志和她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尤奇情不自禁地,就有一些猜测。
两小杯红酒下肚,尤奇就有了飘飘然之感。脑袋晕晕乎乎,眼神朦胧。在他虚幻的目光中,丁秘书变成了叶曼,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令他内心伤感不已。
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尤奇明白是谁来了,怦然心动,平定一下情绪,才把门打开。
她微笑着,问了她一声好,轻盈地走进门来,将怀中的一摞材料和手中的一袋热带水果放到桌上。
“丁秘书,请坐。”尤奇有点手足无措。
她既不坐,也不走,婷婷地玉立在那里,斜倚着书桌,目光灼灼地注视他。
她的沉默乱了他的分寸。这就是那个几次被他幻觉为叶曼的美丽女子,她不再在他追逐的目光中消失。叶曼是愈发的虚幻了,而她却如此的真实,伸手可触。
尤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的存在,是一种强烈的诱惑。她的宁静的目光如一柄雪亮的利剑,直入他孤寂的内心。而那三围极佳的身体,笼罩在一袭浅绿色的连衣裙里,焕发出令人心颤的女性魅力。她的容貌纤毫毕现地呈示着青春女孩的美,只不过她更真实、更强烈、更眩目。他无法拒绝那种美的吸引,也无法回避那种美的压迫。但是从她静穆的神情来看,似乎并不明白她自已的美给他带来的心理冲击。也许,这正是她的单纯之处,或者说是高明之处?
“你坐吧,丁秘书。”他再次说。
她还是不坐,却说:“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秘书。你就叫我丁小颖吧。”
“丁小颖?”他问。
“对,丁小颖。你对这名字有印象?”她的目光颤动了一下。
尤奇想想,摇了摇头说:“难道,你真的以前见过我?”
“如果你想不起来了,就等于没见过。”她似乎一下放松下来了,低头玩着手指。
尤奇注意到,她的指甲被涂成了珠贝色。指头非常的纤巧。
尤奇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
“叶曼是谁?”丁小颖忽然问。
“我的一个朋友。”他说。
“好朋友?”
“嗯,很好很好的朋友。”
“找不到了?”她问。
“是的。”他点头。
“非常遗憾。”她说,“是不是,我长得跟她很相像?”
“是的,太像了,从容貌到姿态都像。”
“是不是,作家都很多情?”她话头一转。
尤奇顿了顿说:“也许,情感世界比常人丰富一些。”
“我要是叶曼就好了。”她说。
这话有些露骨,也有些令人心动。尤奇赶忙扭过头,不敢正视她的眼睛,怕她会察觉他内心的动静。他努力地保持着他的矜持。
她回过头去,翻了翻他散乱在桌上的资料说:“你成天就这么伏案工作?”
“是的。”
“王总说,稿子不急着要,要你注意劳逸结合,”她的声音忽然轻柔下来,“晚上你就该轻松轻松了。”
“怎么轻松法?”尤奇敏感到她挽了个套,而他乐意往那个套里钻。
她张开玫瑰花瓣似的嘴唇说:“我请你去半岛夜总会跳舞。”
尤奇的心似被碰了一下,颤声道:“王总也去吧?”
她说:“我只请你。”
尤奇的脸立即因兴奋而发起热来,但一想到她是王志的秘书,想到王志对她那种随意亲昵的态度,心就像一只电压不稳的灯泡,隐约地黯淡了一下。
尤奇惶惑起来,她对他如此厚待,是否另有隐情?而他若慨然赴约,又是否合适?
“我……还有这么多材料要看呢。”话一出口尤奇心里就有些后悔,其实他是不忍失去与她共舞的机会的,他干渴的心田太需要滋润了。
她瞥他一眼:“材料什么时候不能看?尤先生是看我不起吧?”
尤奇连忙摆手:“不不,绝不是这个意思!”
她微微一笑,略带讥诮地:“是不是怕我把你吃了?”
她在用激将法了。他本想调侃一句:“我求之不得呢!”但舌头一转没能说出来,只好对她一笑。
“晚上七点半我在夜总会门口等你。拜拜!”
她一转身,飞扬的裙裾旋出一个圆圈,那窈窕的身躯便优雅地走出门去,把一个动人的背影长久地留在尤奇脑海里。
他嗅着她残留在房里的温馨气息,兴奋不已。长久以来充塞于心的孤独和寂寞荡然无存。在他内心深处,她的形象已与叶曼重叠在一起,挥之不去。
他的某些顾虑并没有消失,但与她的诱惑相比,简直不堪一击。她出现在门口的刹那,他就知道自已会成为她的那种女性美的俘虏,反抗是徒劳的。
其实,在我们内心深处,不是潜藏着这种为美所俘的期望吗?
他知道,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像叶曼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