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奇无言以对,默默地看李模阳一眼。临窗远眺的方式显然已经不能排遣心中的郁闷,他于是公然跑出办公室,跑出机关大院,走到了大街上。
他倒要看看,机关能把他怎么样!
可这一次,机关没把他怎么样。门卫对他不闻不问,遇见的同事视若无睹。尤奇就自觉无趣起来,东张西望了一阵,在一个树荫遮蔽的棋摊前坐下,抓起象棋子砰砰地拍得脆响。
棋盘上的争斗使尤奇暂时忘记了机关、科长和自己。
赢了几盘棋,尤奇情绪逐渐好转,交了盘子钱,起身准备回机关。忽然一辆红色摩托嗖地从他左侧很近的地方窜过去,惊得他一个踉跄。他骂了一句他妈的,蓦地发现摩托后座上那个女孩像是叶曼。那女孩紧紧地搂着车手的腰,并把脸贴在车手的背上。尤奇相信那车手的头盔里,有一张比他年轻的脸。他呆呆地盯着摩托车,直到它消失在马路拐弯处。
不管那女孩是不是叶曼,尤奇都因叶曼而惆怅起来。他在街头踽踽独行,想起自那天夜里在江边与叶曼幽会之后,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她了。是顾及谭琴有所察觉吗?不完全是。他经常回味那个夜晚,他的身体和心灵都很想念她,很多次都想去找她,却似乎缺乏足够的付诸行动的勇气。
尤奇有些不明白自己,难道他的生命力开始萎缩了?几次欲给她打电话,拿起了话筒,又都作罢。他是不会轻易放弃她的,她是他的情感依托,她是他生活里的小夜曲。而欣赏小夜曲是要有诗一样的境界和梦一般的气氛的。
这需要机会,需要等待。
机会终于来了。
局里要开一个全市性的中等规模的会议,向市财政要了一笔钱,为了从会议预算里节支一些钱出来给大家做福利,选择了流芳宾馆这样的中档宾馆作开会场所。尤奇被抽到会务组,提前一天去宾馆做诸如预订房间安排餐饮悬挂会标之类的筹备工作。
这就不是他有意去找叶曼,而是天意将他往叶曼身边推,不见都不行的了。
尤奇一到流荒宾馆,两只眼珠就忙坏了,四下搜寻叶曼的身影,却没有见到。甚至抽空往四楼跑了几趟,也难觅芳踪。筹备工作基本就绪之后,他忍不住向一位女服务员打听:
“小姐,怎么没见到叶曼?”
“可能休假了吧?”
“什么时候上班?”
“不清楚。”
“是不是和男朋友到哪个风景胜地玩去了?”他注意着服务员的表情。
女服务员笑道:“等她回来,你问她自己吧。”
尤奇对这样的回答感到失望,心里空空的。
会议如期召开,尤奇很少到会场上去,没事就在会务组的房间里看电视。他最烦开会,明明报告都发到各人手里了,看一遍不就行了,还要当官的坐在台上装模作样的念一遍,其结果是台上他讲,台下讲他,大会小会一齐开。几乎每隔个把小时,尤奇就要往窗户对面眺望一回──对面正是宾馆员工宿舍,他可以准确地找到属于叶曼的窗口。叶曼的窗户打开着,但整天挂着一道果绿色窗帘。那窗帘看上去很厚,夜里,也不见窗户里有灯光。
会议只有两天。要散会的这天中午,尤奇正准备小睡一会,偶往窗外一瞟,心中一跳:那果绿色窗帘拉开了,只是,没见到屋里有人。
尤奇感到一阵猛烈的冲动,立即出门,下楼,穿过一道月亮门和一块空地,走进了员工宿舍楼。
他屏住气息,逼近叶曼的房间。房门开着,里面还是没人。他迅速地闪了进去,顺手掩上了门。接着他将窗帘拉上,挡住对面可能出现的眼睛。他在叶曼的床上坐下来,少女的芬芳气息立即包围了他。他贪婪地作了几个深呼吸。对面那张床空空如也,她的同伴搬走了,这也是天意作的安排吧?他想叶曼肯定就在附近,他仿佛能听得见她的呼吸,他会把她等来的。
尤奇压抑着兴奋之情,打量着桌上五花八门的化妆品,墙上歌星们的照片,还有衣架上令人心跳的女孩的贴身物件。他的手在床单上抚摸一下,感到与叶曼有了间接的接触;接着他看见了叶曼的枕头,枕巾上亲切地散落着几根头发。他拾起一根发丝嗅了嗅,然后俯下身子,把脸压在枕头上,鼓动鼻翼痴迷地呼吸,让叶曼的气息充满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这时尤奇听见门响了一下,蓦然回道,只见叶曼苗条的身子嵌在门洞里,一张脸绯红如霞。
“尤哥是你?!”叶曼惊喜地一声叫,随手关上门,扑过来搂住了尤奇的脖子,一屁股坐到他的大腿上。
尤奇倒有几分拘谨,好像不太适应,但他还是忍不住抱紧了她富于弹性的身体,心如兔跳。呼吸平缓之后,他双手捧起叶曼的脸庞,凝视她的五官的每一个部位。
“你这么久不来看我!”叶曼噘起了小嘴。
“我忙呵……”他心里感到一阵歉疚,但话头一转,“你不也没跟我联系吗?”
“人家是女孩子嘛!”叶曼拨弄着他胸前的扣子。
“嗯,我该作检讨……”
“你不晓得,人家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好想你呢……”尤奇嗅了嗅她的头发散发出的炒米般的好闻气息,再次捧住她的脸,问,“你还好吗?”
叶曼凝眸注视他,清澈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忧伤的影子,说:“不好。”
尤奇心里如扯动了一根筋,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叶曼勾下脑袋,片刻之后又摇摇头,仰起脸说:“没什么事,你来了就好……你来了比什么都好!”说着像个无助的孩子,将脸贴在他的胸脯上。
尤奇无比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耳朵,她的额头,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子,当他的手指触到她的唇时,被她一口噙住,轻轻地咬了一下。他再也按捺不住,埋下头,用嘴接住她的唇,一阵昏天黑地的狂吻……两人气喘吁吁,几乎窒息。后来,当他停下来喘息之时,叶曼拿两片湿漉漉热乎乎的唇在他脸上犁来犁去,弄得他满脸唾沫。他浑身滚烫,仿佛在燃烧。他偶尔瞟她一眼,只见她双眼微闭,满面娇羞的模样,令他爱心大动!他正想和她说句贴心话,说那句磨破了无数恋人嘴皮的话,未及出口,忽然就被她顽皮地掀倒了。她的力气那么大!他简直猝不及防。与此同时她也倒了下来,两人纠结在一起,像两个在搏斗的人。翻滚了几下,她不动了,抓住他的手,引领到她的胸脯上。他的手开始还小心翼翼,但她自己将扣子解开后,他就放肆地搓揉起来。他的激情成了一头被动的羊,被她的鞭子赶上了欲望的高坡。他们手忙脚乱地宽衣解带……她无忌地扭动着身体,连连发出急促的呻吟。她迥异于过去的举止使他大为惊异,四肢微僵,竟不知配合她的动作……毫无疑问,她的熟练来自于经验……难以自抑的迸射发生之后,他倦怠地闭上了双眼。他以复杂的心情窃听着叶曼弄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无力地瘫在床上,感觉自己像一管牙膏,没经允许就被人挤空了。
尤奇不可避免地想起在江边的那个夜晚,他如何勉为其难地维护她的“完整”,如何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她还是她,那种书生气,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尤奇你是个大傻瓜。
他心里说了自己一句,爬起床来,心情混乱地穿衣服。叶曼说了句什么,他没听见。为了避免让她看见他的脸,他背对着她。她从背后搂住他,把仍然灼热的脸贴在他背上,这使他想起了在街上见过的摩托车手。他摩挲一下她的手臂,将她的手从腰间解开。
“尤哥,你怎么了?好像有点不高兴?”叶曼忽闪着明亮的丹凤眼盯着他。
他的目光闪烁不定:“没,没什么……我们在你们宾馆开会,快要入场了呢。”
“嗯,那你快去吧。”叶曼通情达理地点点头,抻抻他的衣襟。
尤奇伸出右手,搂了她一下,然后走出了门。
在门外他听见叶曼在背后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他想应该回头挥挥手什么的,却没有付诸实施,他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
下午会议结束,他提着一袋会议发的纪念品撤离宾馆。下楼时,在电梯里碰到了叶曼,她没有穿服务员的套装,不像当班的样子。叶曼对他一笑,他也就回笑了一下。叶曼还想对他说什么,但电梯已到楼底。
出电梯后他感到叶曼的目光盯着他的背,那目光希望他停下与她告个别,但他没有停,他夹在一帮人中间走出了宾馆大门。
回到机关,尤奇就接到了叶曼的电话。
“为什么不理我了?”
“没有呵,我不是……还对你笑了一下吗?”
“你笑得太勉强了。”
“对不起,我实在太匆忙了。”
“不,我晓得,你有小心眼了。”
“你别瞎猜。”
“是不是因为,我不是我了?”
尤奇怔了怔说:“不是不是。”
叶曼说:“我欠你什么吗?”
尤奇说:“叶曼,我们谁也不欠谁。”
“不,”叶曼说,“从今天起,你就要欠我的了。”
尤奇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叶曼说:“因为你以后可能不想见我了。”
尤奇刚想否认,叶曼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