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员撤离,老垮带领大伙直奔现场是构火逃跑的最佳时机,构火就是在此时逃跑的。现在,构火来到了他呆了二十年的监狱。当他跨进大门,一股激动和温暖导过全身。监狱长看到构火了,这个不苟言笑的监狱长站在原地不动。构火走近监狱长,说,我回来了,我永远不走了。监狱长说,你是自由人,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构火说,你也是自由人,为什么在这里一呆就是十年?监狱长说,这里有我的事业,而你的事业在你们村或其他地方。构火说,我还想做五年来所做的工作,我要向你们学习,把一生交给监狱事业。监狱长跨出步子,表明他不同意,他对所有不同意的事情都是以跨出步子离开而否定的。监狱长在办公室左侧停下,慢步跟上来的构火的目光也停在了办公室的左侧。构火觉得办公室很别扭,仔细看时才发觉,他曾经居住了五年的那两间小屋不见了。
监狱长完全消失后,构火终于明白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构火找寻长定很顺利。长定高昂着头,中等个子的构火不得不举头与长定说话。长定口叼香烟,手玩手机。构火说,你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不要偷人家东西,更不要想到杀人……长定说,你在放什么屁,我要走了。构火说,你能给我一些钱吗?长定说,你要钱干什么?构火说,买农药自杀。长定说,这个想法很好,我支持你这个行动,我给你两百吧。
半个小时后,一瓶在乡间十分流行的名牌农药就被构火提在手上了。卖名牌农药的店子是名店,构火在那里流下了泪水,他的泪水滴在崭新的钞票上。售货员说,你为什么哭泣?是为即将有害虫死掉而激动,还是为钱心痛?还是为我优质高效服务和货真价实感动?构火摇着他的头,说,我不想告诉你,你问一百遍我也不会告诉你。构火提着农药穿过大街小巷,他不卑不亢步伐闲适,所有看到他手中农药的人都认为它只是农药,而不是致命的毒药。
回到村里构火把品牌农药握在手上,他想这样村民们会看得更清楚一些。这时正接近中午时分,村主道上行人不多不少,他们都看到了构火手上的品牌农药。构火的大嘴巴一张一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他要喝农药。但是没有人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对他这种引人注目的行为视而不见。行走第二遍时,构火改变了方式,他对每一个经过他面前的人说,我要喝农药了。他们说,听说农药味道很不错,你不妨尝一尝。构火拉住其中一人说,味道可以不错,但是喝下去要死人的。对方说,你不想活了,死怕什么?构火最后来到老垮家门前。老垮之所以成为偷矿者的领导,就是因为他比别人都聪明。构火默默地重复他大嘴巴一张一合的动作时,老垮就明白了构火想喝农药。老垮说,你喝下去好了,你不愿与我们同路你喝下去好了,你别指望我们抢夺你手中的品牌农药,也别指望我们送你去乡医院抢救。农民用农药自杀就像走投无路的持枪歹徒用枪自杀一样,没什么新意。我不想看下去了。
构火靠在一棵树上,他感到这棵树摇摆不定。
构火将品牌农药收进口袋,这是他从买下到现在第一次藏在口袋。回到家后他把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他还扫干净了地,在地上铺上白纸,用毛笔写道:
我喝农药了!
这张纸最后被他贴在门上,这张纸似显眼不显眼的样子,像一个小媳妇躲躲闪闪。现在构火不想让人马上发现,但他希望人们在他死后马上看见。返回房间构火打开品牌农药,然后躺下去,盖好被子。他把农药灌进嘴里。
构火死后不到一个小时,呼么就看到了字条,呼么走进他的房间。农药瓶的碎片散落一地,剩余的农药发出刺鼻的气味。呼么连叫几声构火,构火没答应。呼么判断,构火真的死了。喝农药自杀尸体相当恐怖,呼么害怕,呼么退出来去叫人。
老垮正坐在大门上编织箩筐,你知道他在为下一次的偷矿行动积极地准备着。呼么说,构火死了。老垮神泰自若,说,知道,构火迟早要走这条路的。呼么说,请你去处理后事。老垮笑了一下,说,我没空。你去叫别人吧。呼么告辞了老垮去找发柄,呼么说,构火死了。发柄同样一点不吃惊,说,上次你们联合起来欺骗了我们,谁知道事情是真是假?就算是真,我也不想去为构火收尸。呼么又去找了几个人,均遭到了婉言拒绝。
呼么一路哭着回来,满心凄凉。面对发臭和特别丑陋的尸体,呼么茫然不知所措。
现在你知道了构火还靠在那棵摇摆不定的树上,他的手里仍握着那瓶品牌农药,老垮在他前方不远处进进出出。上面那个情节不是事实不是梦,是构火的推理和想象。
村道上来往人员多起来了,他们像约好了似的集中在构火站立的这段路上行走。构火看着他们,他们却看不到构火的存在。他们如同拍摄年代久远的黑白资料片上的人物,走着非正常的步伐。构火将品牌农药夹在腋下,做了一个老垮无法理解的手势向家走去。构火一移动,路上行走的人们便发现他了,他们说,构火你走得太慢,你就是村里那台淘汰了的中型拖拉机。构火看看脚下,他发现自己的脚印深深地陷在泥土里。渐渐地构火走出行人的视线,他的目光也飞到了三里外的那座山上。记忆中半山腰有一个两三米深的岩洞,洞前有一个坑,二十多年前他在里面躺过,洞口有密匝匝的细竹,是一方乐土。如果喝品牌农药之前盖上割倒的细竹,那就再好不过了。想到这里,构火激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