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垮的家,也有一帮人在喝酒,他们几乎都是偷矿者,他们在为天天的顺利而庆祝。但是乐极生悲,老垮就要给大家讲一个故事了——
这个清晨老唐照例等在偷矿者回村的路口。人们第一次发现老唐取掉了墨镜和鸭舌帽,他立在风中的模样让人感到很不习惯。以老垮为首的偷矿者没有准时回到村里,老唐对向他走过来的村民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归来吗?来者说,不知道。老唐说,让我来告诉你,今天他们得到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的精矿,沉重的担子压在他们肩上,他们不得不慢慢地行走。来者望望老唐那颗取掉了鸭舌帽的脑袋,就走了。
向阳明在一个小时后出现在老唐的视线里。老唐把他叫过来,说,你昨晚没去搞矿?向阳明说,去了,可是我睡着了。睡着了,我就幸运了——
老垮一行人摸到矿山是凌晨两点,老垮说时间太早了,我们埋伏下来吧。他们分散在仓库后面的山坡上。山上有浓密的野枝和杂草,即使你用探照灯也找不到人影。半个小时后,与老垮伏得最近的向阳明打了一个哈欠说,等得太久了我想抽烟。老垮说,如果你想抽烟就给我滚回村里去。老垮是老偷矿者了,有很丰富的经验,通常情况下大家都听他的。凌晨四点时,老垮学了一声鸟叫,分散的人便浮出来,向仓库摸去。选矿车间的机器仍在隆隆作响,而仓库四周则静悄悄的。老垮他们看到灯火通明的值班室里空无一人,心里大笑着。他们下手很重,矿粉装到筐里后还被他们踩实,他们边装边小声说,后悔没挑大箩筐来。有人装满筐后脱下衣服裤子,把精矿粉装进去,然后挂在担子的两头。沉重的矿粉压弯了他们的腰,但他们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以顽强的意志克服困难。他们想只要离开矿山,就好办了,挑不动即便拖也要拖回去。后来他们终于越过了那座已不属于矿山地界了的山,来到安全地带。他们坐下来休息。这时却有无数道光线从路两边的山上射出来,射到老垮他们的脸上。
持电灯光的是公安和武警,他们很早就埋伏在这里了。老垮不抵抗,他的双手举起来,村民们也学着他的样子举起双手。公安在清点人数时,说,少了一个,怎么少了一个?老垮借助公安的灯光在心里清点自己的人。他发现向阳明不见了。他这才想起,进入偷矿场地就没见过向阳明,向阳明在等待中不敌瞌睡睡着了。
拘留半月罚款一万之后,老垮他们回到村里,但是当天早上被抓走的老唐则再也没有回来。据说老唐要被判刑。
故事讲完了。
发柄说,老垮你在咒你自己和我们,我们怎么会被抓呢?
老垮说,我们原本不会被抓。但是构火回来了,构火与我们格格不入,他良好的思想品德总有一天会促使他去告密,公安武警会在深夜埋伏在只有我们才知道的山路上,将我们捉住。
深夜,有一种响声进入到构火的梦里,构火看到阿黄就站在门外。构火苏醒过来,头脑在一阵比一阵紧的敲门声中清醒。阿黄永远离他而去了。从紧迫而杂乱的敲门声中可以判断门外站着很多人。构火走到门边,说,谁?外面人答道,是我们,我们是以老垮为首的偷矿者。构火说,我不是偷矿者,请不要来找我。老垮说,快开门,和我们一起去偷矿。只要你也偷矿,我们间的账目就一笔勾销。构火想转身回到温暖的床上。可是传来了呼么的声音,她说,把门打开。
构火打开了门。户外月光很好,加上他们当中有人举着火把,构火很容易就看清楚了他们的面容。他们每人肩上都挑着箩筐或畚箕,脸上的表情阴险而严肃。老垮说,你必须去偷矿,必须变得像我们一样偷偷摸摸。构火说,你们想让我变成坏人,实际上我已经是坏人了,你们夜夜偷矿我没有告密,说明我已经是坏人了。发柄说,仅仅如此还不够。
有人把一对空箩筐呈到构火面前,说这是你的,为了能使你尽快富起来,我们费尽心机,希望你能理解和支持。老垮说,构火,挑上你的担子我们出发。构火没有按照老垮说的去做,但是担子还是跳到了他的肩上。完成这个动作的是呼么,呼么说,偷矿没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抓住了也不是什么丑事。这不比杀人,村里没人杀人,但你杀人,你就是坏人了。现在村里许多人都去偷矿,怎么说你也不是坏人。
构火被老垮他们强行拉上路。老垮心情很好,他不停地小声说话和唱山歌。月光似乎越来越好了,他们熄灭了手中的火把,他们的步子在山路里轻快地滑动。到了狮蹲山,老垮突然停止了说话。他像电源开关,他的嘴巴一关上,其余人都闭上了嘴。老垮说,你们还记得我讲的故事吗?在那个故事里我们就是在这里被伏击的,我们有必要停下脚步检查一下路两边。他们就停下来,放下箩筐或畚箕去路两边搜查。他们大声叫着,像当年众人围捕野兽一样。走出了大约二十米后,他们便排除了警察埋伏的可能性。
重新回到山路上时,他们变得一言不发,因为离矿山越来越近了。
构火一直被推着牵着前进,他像一具木偶机械地走着。空空的脑袋使他什么话也说不出,什么抵抗的行为也做不了。
灯光闪耀处正是他们的目标所在。但是今天他们借助好月光和好心情走得太快了,仓库周围的看守者还没有撤离,看守者每人手里都有一把长长的电筒,也许是高级矿灯。看守者有秩序的走动让你感到他们的警惕性很高,老垮叫大家分散潜伏,潜伏处也正是老垮故事里所描述的潜伏的地方。老垮警告向阳明说,不许抽烟,也不许睡着。
在老垮的带领下,偷矿者保持着极大的耐心。机会出现时,时间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老垮他们虽然沉住了气,但这必竟等得太久。他们猛虎下山般冲下山,奔向仓库。他们装矿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他们就走在返回的路上了。这条他们自己踏出来的山路,他们熟悉无比,对每一处的坡度每一处的荆棘都了如指掌。
老垮走在最前面,老垮的速度代表着全队的速度,你高兴也罢怨恨也罢,你都得无条件执行。老垮当领头羊,他们都服,除了前面提到的老垮极富偷矿经验,他相对上了年纪,可以说他是队伍中行走最慢的。老垮当领头羊,谁也不用担心被甩在后面。今天老垮与平时不同,他浑身是劲,队伍也就行进得很快。快到狮蹲岭,老垮叫大家停下,再次搜寻了一遍路两旁的山林。他的警觉使人佩服,他们就以敬烟送槟榔薯或腾出撒尿的地方等方式对老垮进行了赞扬。老垮说,向阳明,狗日的向阳明跟上了没有?向阳明说,我在,我与队伍寸步不离。老垮就突然注意到了构火,他说,构火呢?怎么不见构火?大家四下张望。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失了构火,他们在偷矿和逃离现场时都是全神贯注的,谁也没有时间去关注别人。现在已经无法找寻构火了,他们稍事休息后启程。可是老垮的速度变得很慢了,队伍的整体速度就自然地受到影响。回到村里天已经亮了好一会儿,要是在平常这个时间老垮他们都回村后吃过早饭躺到床上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