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姐不回头看看长乐么?以后要想回来不只是千山万水哦。”马车外面有个声音好心提醒。
我掀开帘子上的薄纱,看着骑在马上的北燕使臣,一言不发地又把薄纱撂下。
“曲小姐果真是传闻中的无心冷漠之人?如是这样,我家主上还真的可怜了。”外面的声音听上去心情不错,我这厢却开始微微愤恨。要不是他们多事我又怎会远嫁北燕。
菡儿坐在轿子里,开始还很新鲜,但随着路途越来越来,按耐不住的离愁就化作泪水涌上眼眶,又怕惹我伤心,只好努力忍着,变成了断续的抽噎。
除了必要地应对,我整日沉默着,外面的北燕使臣倒是颇为细心妥帖。
“小女孩在想什么?”那名年轻的使臣隔三差五地就会引我说话,虽然多数时候他得不到我任何回答。
“在想我很讨厌你。”离了长乐都我也不用计较他的身份,话直接说出来,竟然轻松了很多。
“果真是传闻中狠心的姑娘。当初还愿意陪我在长乐都中游走,听我说北燕的见闻。这会儿知道自己要成为北燕的后妃,就摆起架子厌恶我了?”不饶人的话,听上去并没有气愤的感觉。
可他的话听在我耳朵里,却是另一种意味,“使臣大人,你敢说那日遇见我真的是偶遇,不是你别有心思。”
“小女孩说话真不客气。”
“我不是小女孩。”对他言语轻佻,我也只好跟着他的套路反唇相讥。
“那我也不是使臣大人。出使已毕,使臣二字就没有任何效力。”
“……”
“呵呵。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称你为曲小姐,你该叫我容公子。”年轻的使臣似乎拿同我的对话当成了一种消遣。而他边上的宋柯,就一直和颜悦色的听我们在对答。
“那好,容公子,宋先生,小女子可否问二位,南屏女子众多,小女子何德何能蒙青眼相待?”我不想出了南屏的棋局又进北燕的迷阵。
“曲小姐,若在下说一切当真是巧合不知小姐是否愿意相信。”容公子慎重地言到,脸上的表情颇为恳切。
“巧合……”如果真为巧合,也只能说我运气欠佳了。
“曲小姐实不相瞒,如果那日知道您是曲太傅的女儿,在下二人绝对对您敬而远之。”
“这又是为何?”
“一则,曲小姐在南屏名声极大,二则,曲小姐同皇室关系匪浅。”话说到地步,我也大略明白,他们说的没错。如果早就知道是我,他们贸然求亲,自然会引起南屏百姓对北燕的厌恶。而且亦在南屏新后的人选之中,他们的行为很难不得罪南屏新皇……只能归咎于自己运气不好了?春宴时不该去吊念弘儿,与容公遇见那日出门前应该翻看一下黄历……
见我仍旧无语,容公子放缓语气,“曲小姐此行大可放心,北燕男子都是重承诺之人,不会让小姐守委屈的。”
我对他略略地笑笑,其实女子若飞絮,落土即生根,她们总是要比男人坚韧很多。
泰兴元年,五月初十南屏新皇大婚,举国欢庆。第一美人姚黄成为南屏皇后。
百姓都在传说新皇同皇后鹣鲽情深之时,皇宫里却无丝毫新婚燕尔浓情蜜意。
自曲家秧歌离开长乐后,新皇南宫雨乔一直把自己关在御书房中勤勉政务。即使大婚也只是走完一个轰轰烈烈的过场后,又继续回到书房批改公文。
秧儿离开整整二十天了,前些时曲太傅再次递出辞呈说要告老还乡,再也没理挽留的理由,听说这几日曲太傅已经举家离开长乐,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宅邸,和那棵同曲氏一族共同生长的流苏树。空落落地,似乎静得只剩风声。
南宫雨乔下了朝就把自己闷在景阳宫内,他的新婚妻子姚黄几次求见也被他挡在门外。想来讽刺的好笑,也许就如宿命,当年幼时不喜欢父母的模式而当自己长大了却又不知觉地追随着他们的老路渐行渐远……
那日南宫峋推开景阳宫的大门,曾经的帝王看着自己的儿子露出慈爱的笑意,他们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用父子间的眼光来看待彼此了。
午后的时光被阳光拉的悠长,南宫峋絮絮地给儿子将自己当年的旧事。
南宫峋说,那一年青龙寺的海棠花开得真好,可让自己惊鸿一瞥的却是花树下的人,君子如玉就该像那人一般。青春年少真是恣意飞扬,他甚至跟一个少年为了花下人争风吃醋,狼狈为奸。那花下之人就是曲太傅,又谁知跟自己争执的少年却是女扮男装,是程将军的小姐,后来也是她嫁与曲太傅为妻。也许是身份挂碍,看着程小姐嫁给江白总觉得不甘心,所以他们的女儿一出生自己就借着巧合让百姓称赞他的小女儿是南屏吉兆,以为这样等那小女孩长大就只好乖乖嫁进南宫家。为了这份私心,秧儿一过及笄之年自己就暗中吓走了全南屏的媒婆……说到此处南宫峋像个做坏事得逞的孩子笑个不停。
南宫峋说,他一眼着迷曲太傅是他在他的身上看见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又的写意自在。果然后来就遵从先帝旨意取了云烈的母亲。偏偏此时西狄,自己便请缨出征,驱逐敌人还百姓乐土自不必说,还有小小的私心,就是终于可以暂时忘了皇庭的束缚。转年的夏天就遇上你的母亲。她被西狄军掳去正巧碰见偷入敌营的自己,那时你的母亲像小鹿一样的双眸有着恐惧也有着说不明的绝强,看过她的人都不会忘记她的双眸。后来才发现你母亲很爱笑,笑起来就像边疆炎阳下灿烂的海娜,你的母亲常常唱歌给我听,南屏最伶俐的鸟儿都比不上她的歌声。可是等到你的母亲随我回到南屏她的笑慢慢就少了,把边疆最自由的鸟儿关在笼子里,纵使笼子金碧辉煌鸟儿又怎会开心。那时候还不知你母亲的身份,等看见前来接她的人居然是北燕的王子众人都傻了眼,送她回北燕,想着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心中满满地不舍。可我自己却没料到,四个月后,你的母亲置身穿过混乱的战场出现在啊我的大帐前,那时就知道这一生都不会放手了。等到回战争结束,带着你的母亲一起回南屏,请沈剑书的父亲认她作侄女,给你她一个南屏人的身份……
回忆一幕幕浮现,不知着人生究竟是太长还是太短。南宫峋抚上儿子的脸颊,一眨眼呀,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得犹如年轻时的自己了。
“乔儿,我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太多,后悔的事也太多,你莫要像我……还来得及前莫要轻易放手,一辈子的肖想并不轻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