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姐姐约我在饮止亭相见。
看着激动得有些失心疯的姚姐姐我居然可以笑出来。
“秧歌!你为什么要招惹皇上,还不赶快回去求情,趁还来得及赶快入宫去啊!还剩五天了,秧歌,再过五天就是各国来使的送行宴,你就没办法留在长乐了呀……”姚姐姐泪水涟涟打湿了一张素净的脸。
我还在一边偷偷地笑,这样子的姚姐姐真的难得一见。
“没良心的秧歌,你还笑得出来。你就不明白你再拖延下去,就真的再也没办法回南屏了。”
我拉姚姐姐坐下,她激动得有些微微颤抖,我着实不好意思起来,“姐姐,我知道我是必要到北燕去,这几天父亲母亲都在替我打点行装了。姐姐无需担忧,北燕风格壮丽,民风淳朴是个好地方。早些年,咱们不是常说青春纵情要踏遍千山的,这会我先去看看,等姐姐有闲暇时去北燕,妹妹带你把好看的好玩的都看遍玩遍。”
“秧歌你住嘴!北燕苦寒谁不知道。你自幼就长在南屏,你哪能吃得消!你还要入北燕的后宫,背井离乡举目无亲,他们欺负你你都没人可以替你撑腰。”姚姐姐回握住我的手,“秧歌,既然同样是入后宫,南屏的后宫总比北燕来得好啊!”
“姚姐姐……”
“秧歌!”姚姐姐专注地盯着我的眼睛,“你为何执意要走,莫非是因为无法独宠后宫?秧歌姐姐不会跟你争,我们一直都会是好姐妹,这永远不会变。”
愁绪终于浮了上来,“姚姐姐你不在乎将来皇上会后宫三千吗?这些年来姐姐的守候秧儿全都知晓的。”
姚姐姐有些涩然,“说不在乎又怎会不在乎,但是他是皇上不可能为一个女人所有。可秧歌,姐姐不会在你我之间计较,这是千真万确的。难得秧歌真的不能为皇上妥协吗?”
“姐姐,这些年守候皇上的人一直都是姐姐,并不是我呀!”我长长地叹息,在记忆中那个叫做南宫雨乔的少年曾经占据了我大半的心思,是兄长是友人还是年幼的曲秧歌中很重要的人。但这些始终都与男女之情无关。再后来,猜疑与理智生在了爱意情愁之前,将我同他可能生出的爱意统统截断。我也知道身我这样的女子并不适合待在身为王者的他的身边。
“秧歌,那你呢,这些年你不也是等候他归来白白让大好青春空置?”枉费的好韶华,细细想来真让人叹惋。
“姐姐,我不一样的,我并不是为了谁才不出嫁的,这……”我踌躇了,这该是说一切都是巧合,还是说我的年华空费是被人刻意为之,“姚姐姐,你知不知自我及笄后从未有过媒人上门。”
姚姐姐吃了一惊,即使她在双十年华时媒人仍是络绎不绝,但统统被她挡在门外,“秧歌怎么会这样!”
我惆怅的一笑,“姐姐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同皇上白首偕老相扶一生我既没有这样的勇气也没有这样的责任。因为我并不爱他呀……秧儿是自私的女子,秧儿还想在今生去知道爱人的滋味,所以秧儿绝不会留在后宫中度过自己的一生。”
澐波殿宴送各国使臣,美酒美人,坐上笑谈欢饮。
有些恍惚,这场景恰如那日的花朝宴。
姚姐姐还是鹅黄衣衫,纤指撩动一曲霓裳。曲中夹杂着愁绪,我抬头望向这个浓烈的女子,骄傲地在彼此心中互叹了一声,“你呀……”
端起面前这杯酒,小小地啜饮一口,没防备的呛辣让我咳嗽连连,连眼泪都呛了出来,视线微微模糊,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弘儿,跟在我身边带着骄傲说,家姐的琴艺当然是南屏第一。然后他转头看着我,羞涩一笑露出好看的酒窝,可弘儿还是想听秧儿姐姐给我吹的埙曲……
世间就是这么蹊跷,明明近在眼前的,却一转眼就再也不可能触碰得到。
“秧儿……”司徒衡端着酒杯从后门绕到在这边来,数日不见我让他担心了。
轻轻点头,“秧儿谢过司徒公子。”那听姚姐姐告诉我,这几日司徒衡天天进宫替我跟皇上求情,甚至还想向陛下讨旨说他想要娶我……这人啊,太过憨直了。
“秧儿,你自己保重吧。”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无奈。
香飘袅袅,舞者舒袖折腰,如梦如幻,众人亦是如痴如醉。
我疏离地坐在席上,抬头却看见一双眼眸看着我带着冷静疏狂,似乎在问我,“秧儿,你说,你说这都是为了什么……”
我别开眼,此时什么话语都是负累,就如你所愿当我是个无心之人。
“值此盛宴,还请曲小姐为各为演奏一支埙曲。”南宫雨乔似乎打定主意不肯让我无声无息地待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席间就有使臣附和,“是啊,听闻曲小姐的埙曲是南屏一绝。今日终于可以一饱耳福。”
坐在对面的北燕使臣,笑得尤为欢畅。
我不禁头疼,埙,如低回婉转的呜咽太过悲壮低沉绝不适合在这样时节里演奏……这人却偏偏。
听得我又一阵的心惊,果然南宫雨乔说话了,“北燕使臣你可知曲小姐是被南屏百姓视为天女是上苍的福祉,若是南屏的福祉对北燕该是如何?”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分明在暗示使臣我会是北燕的亡国的灾星。
也罢,既然躲不过……于是我起身缓缓向众人施礼,“请诸位先听小女子的这支出塞曲吧。”
戈壁,飞沙,斜阳,冷月……幼年起父母就跟我讲起的边塞早已融入血液中,此刻在脑海中已如一幅滚滚的画卷,顺着我的指尖流淌出来。
席间诸人,皆去过边疆,这样的调子让他们也跟着回到过往,此时的他们又会想起谁?
曲毕,众人还沉浸在回忆中,迟迟不愿醒来。隔着众人我同南宫雨乔对望,刚才的曲子亦把他带回到往事之中,但,梦还是要醒来的。
我对着他同席间诸位大人施礼,“若一女子出嫁,就可换边境百姓安居乐业。那秧儿此刻要感谢我皇陛下同北燕帝王赐予我这平凡女子此等无尚荣耀!”
“曲小姐说的好,不愧是天女下凡,谢南屏陛下慷慨,让南屏最明亮的星星照耀北燕。”北燕使臣亦起身朗朗道。
众人举酒,连连称贺。
杯盘渐冷,众人都移去暖花楼听戏去了。
姚姐姐走来我身边,犹是红了眼眶,我们是知己,该常伴在一处,诉诉小女子的贴心话。以前高傲如我们自不屑小女儿姿态,如今却是话语满腹但已然没有机会倾诉了。
今早册封姚黄为皇后的旨意已下,下月中的吉日就是他们的大婚之日,当时我的应该在去往北燕的路上。
“姚姐姐,刚才忙乱当现在才有机会跟姐姐道喜。”我看着姚姐姐,想看她甜蜜地笑,这些年终于修成正果,同为女子的我能觉察出往日骄傲面庞后的百转千回。
“我三岁起读诗书,从小家人就在教导我如何做个皇后。我也把做皇后当南屏最荣耀的女人当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来对待,是谁的皇后都无所谓,我只要那个位置。那年看见雨乔,我忽然就想我不要皇后之位了,我想跟着他走天涯,让云烈去当皇上就好。当皇上不自在,我看过的书上说,柴米夫妻最是情深意笃……可是秧儿,你知道的,后来,后来的一切怎么会……”姚姐姐哭的泣不成声,后来的一切皆不由我们所肖想,我们都如同棋子,来来回回都操纵在一只翻云覆雨手上。
我把埙递给姚黄,泪如雨下,“这支埙我自幼就带在身旁。第一次见到弘儿时,就是用他给弘儿吹的小调。如今我要去北燕了,姚姐姐这埙就留给弘儿,留在南屏陪伴他……”
“小姐快看快看多漂亮。”菡儿一面为我打扮一面夸耀着宫中送来的礼服。
习惯挣扎与反复的人是不该留在琼楼玉宇金碧辉煌中的,因为我不懂得到底是要赞美美轮美奂,还是该在意冰冷孤寒,因为他们是并立存在的而我学不会视而不见,而已因为这样的不妥协才有了今天被放逐的命运吗?我笑笑有些木然。
“小姐啊,果然一笑就更漂亮了。”菡儿乖巧伶俐的在一旁哄我。她也要随我去北燕,想到此处我心头开始闷闷地,这让我如何忍心。
拜别父母,曲家秧歌终于要起身了。
未来的路,全凭我自己了。
皇城凌风楼上站着一名男子。黑色的礼服衣袖翻飞,他默默地看着一程轿子缓缓地被抬出朝恩门。
思绪纷乱,此时一直回荡着那一幕,自己冷厉尖刻,而那女子认真的看着自己,“雨乔哥哥,七年又三年,人生的大半都是错过的,或许我们真的互不了解。”
前路崎岖更迭,城里来送行的百姓为曲家小姐唱着家乡的离别歌,偏偏自己站着高高地城楼上心底里一片声嘶力竭。莫不是眼前这一幕都将在自己心中永不抹去,而那人也将成为梦里寒花,夜夜在自己的梦中绽放孤寒的香。怕自己后悔,还是后悔……南宫雨乔站在城楼上,他此刻竟开始怀念西北边塞猎猎的狂风,也许狂风肆虐会让他好过一些。
从此相思相望不相亲,从此魂梦都不来相逢,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