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从来都不是是非对错黑白分明那么简单。
父亲的书房放着沈先生从漠北寄来的信。连日来,每每从书房经过,就看见父亲拿着那封信发出悄不可闻的叹惋。
战事尚未结束,漠北作在这场战争中充当着不可忽视的神秘角色而存在,被各方势力所忌惮,自然防卫森严。
一日,一个孱弱褴褛的青年,避过重重巡查来到沈剑书的大寨。此人正是消失在西狄大营的军事吕信。
相见之时,沈剑书万万没有料到传说中的吕信竟然是长大后的何蒙。
当年亦是西狄与南屏纷争之时,在那万马军营中沈剑书众人第一次见到何氏兄弟及年幼的何蒙。
何氏一族早年为西北一带行商,行走边塞,目睹边塞百姓饱受西狄流寇摧残,其悲苦笔墨难摹。耳濡目染,何氏的子弟都有一颗赤诚守土之心,代代倾尽毕生之力,终有一日能见西北百姓何乐。
常听人传闻大将穆风手下幕僚之中以何氏兄弟最为出众。初次相见便一见如故,战事稍歇时,几人常在一起彻夜畅谈,连年幼的蒙儿都有颗玲珑心。当年尚未即位的南宫峋有意将何氏兄弟引入朝中,却被兄弟二人婉言谢绝,其言,何氏族人的本事只在边关,对朝中事事并无了解,入朝大抵就成无用之人。又因战事牵绊,此事就暂且作罢。
何氏兄自幼生长在边塞,却是一副孱弱的斯文之气,与人谦和有礼,可因其才气犹是招人嫌恨。穆风为人刚愎自用,何氏兄弟心无旁骛直言进谏早就在他心中埋下间隙。战情已解,南宫峋得胜凯旋。又过不久穆风及手下诸人便寻了个错处将何氏兄弟驱逐。
朝中之事纷繁冗杂,一载又一载的耽搁,待到南宫峋有时间寻访时,何氏兄弟及蒙儿已经不知身在何处。
如今的何蒙长得像极他的父亲与叔父,只是当年的单纯聪颖都经年的流离中掩藏的不着痕迹。
吕信承上一叠厚重的纸卷,上面详尽的记载西狄的军事密情。
沈剑书百感交集,他不明白当年的蒙儿,眼前的吕信,忍辱负重又引刀兵,何其矛盾。
吕信低垂眼眸,人总要在鲜血中警醒,若不引战台,南屏不知将要浑噩多久,那时西狄兵强马壮万事齐备,定长驱直入,到时只怕南屏不复,百姓血流漂橹。可以报国之名也无法抵自己一身杀戮之罪,鲜血的罪孽万死难偿。
何氏一族使命到今也算完结,世间并无吕信,吕信只为履行何氏族人世代的信言,而世间早无何蒙,叫何蒙的那个人早死在乱兵流离中。
如今只剩这个不祥之人,就让老天来做判罚。
吕信走了,如来时飘渺,孑然一身,一场放逐或许借由烈日曝晒,暴雨焦灼能换来心头的救赎,也许就这样葬于莽莽荒野,没有人知晓有这样一个人来过又走了。
时间是味良药亦是味毒药,岁月的侵蚀,把人们带去不曾想过的地方。笔墨渐干也难描摹出千人千面后的一盏容颜。
很多事情就像去年的落叶,飘过眼帘的感觉恰能回味,却已回忆不出它的姿态。纷纭过境,明明记得,还是要深埋心底,然后给它一个封缄叫做遗忘。
晚来的春,是飞舞的斑斓纸鸢,攀上青空透着少女烂漫的心思弥漫的春意,一片春心定离愁。
花香芳香浓厚,透着甘甜。烂漫的花海恣意,一张张的脸孔,春服艳丽在春日中舒展。
我总觉得青空之上有个恬然的笑脸,笑涡深深,永远少年的模样。
不久,长乐多了个纨绔公子,赏风弄月,写意花心。借由他的身影长乐向我展开了另一番妩媚妍丽的样子。
一轮月爬上树梢,媚人的眼祈苍穹定流年,流云渐行渐远。绿柳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的人家,筝歌叠沓,娇柔暖魅的嗓音唱着有今朝似梦,如露如电,长相厮守,莫如及时尽欢。有酒当歌,有美且醉,何妨花向晚。
循声望,窗棂上迎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和他凌乱落拓的衣衫。
站在我身边的菡儿顿时羞红了脸,悄声细语地拉着我,“小姐,菡儿不该出主意,绕近路的,小姐咱们还是赶快走吧。”
这家的主人名为白棠,若白海棠清雅,风吹雨顾不减其姿,唯才情倾顾。好诗文,工音律当年一曲落花吟唱碎了多少才子的清梦。盛名之下,花心客纷至沓来,然能博其瞻顾者少之又少,若得佳人眷顾奉为入幕之宾者更是何其有幸。
原来海棠非无情,只待惜花人。能让那般清高的女子,矜持换笑颜的人真可算南屏风月第一人了。
走到巷口,迎面走来的人让我微微一惊,显然他吃惊的程度更胜过我。
“秧儿!”司徒衡诧异的喊了一声,脸上瞬即闪过一丝尴尬。
“见过司徒将军。”我假假地施礼,司徒衡的去处不言自明。
“这么晚你们为何在这边?”尴尬换成坦然的关切。
我无辜地拉过菡儿,“我家菡儿一直好奇这边的巷子为何总是灯火明亮,院落漂亮,正巧这边也可回太傅府,就走过来看看。”
菡儿从刚才就在窘迫的脸,又因突然见了司徒衡,惊得不知说什么好,犹是满面绯红微微惊喘。
“司徒将军,有事先请,我跟菡儿这就回去,请勿挂心。”对着他挑挑眉,心中想的竟是,原来白棠不止青睐才子也青睐将军。
有些事还是作为秘密来的好些。就如这条路,菡儿是傻傻地第一次知晓它的本来面目,而我就不知走在这边多少回了。当然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姚姐姐,那人听说长乐有人善音律自然就生出了比试之心,谁知一而再,再而三,我俩就成了白棠的入幕之宾,私下里我们与白棠结为相惜的姐妹,台面上我和姚姐姐就成了让南屏才子又妒又恨的神秘情敌。
如今看来,南屏尊贵的乔王殿下同炙手可热的司徒将军,也成了我同姚姐姐的情敌之一,这样的关系还是当作秘密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