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屏边境。
黑云在天边滚动,城墙上的旗帜在西风中烈烈作响。南屏大军驻扎韩掖城,五十里外榆良仍旧被西狄精锐占据。
虽战事稍缓,谁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巡视的司徒衡和姚弘二人依然是甲胄分明,武器随身。巡视了半日,言谈中渐渐有了几分往日的诙谐,眼睛仍牢牢地盯着城外的动向。
近一年的时光姚弘又长高了不少,快和司徒衡比肩了,而司徒衡则蓄起了一部大胡子配上眼底的青黑色,俨然染尽了西北的风霜。
姚弘假意嘲笑,花心倜傥的司徒哥哥这幅模样回长乐,昔日的红颜见了定是要哭死的。
司徒衡,嘿嘿地笑故意笑出几分粗犷,又故作伤感道,“弘弟,等咱们回去,我那些红颜知己早就成孩子他娘了。”
姚弘也跟着笑心有些沉,这一战多少深闺梦里人成了沙场白骨,有多少如花的容颜就在等待的岁月中日渐沧桑,而自己的姐姐又将虚耗几年光阴?
“司徒兄,我不喜欢征战。人都说男儿建功立业须付疆场,可如果边疆和平安乐,我甘愿平凡一生。”姚弘看着司徒衡,一颗男儿的心在风沙磨砺中成长。
司徒衡看着城外在风中摇摆的芨芨草,和长乐的温润比这里是荒凉的,环境无法改变,干燥没有给这里水乡缠绵,但赋予的无边的草场如云的牛羊和百姓更为豪爽的性格,若不是这战争此时边关十五城的百姓该杀牛宰羊准备年礼了罢,一阵心酸上来,饶是男儿也悄悄红了眼眶。
“弘弟,如果不是野心家没人喜欢征战。当年沈先生和曲太傅都是作为武将随圣上出征,大小战役功不可没,他们回到长乐后并不愿接受封赏,只愿教书育人。记得沈先生曾说,他跟曲太傅永远没办法把战场上的杀戮归为功绩。”
“曲太傅?秧儿姐姐的父亲!”
司徒衡点头。
“那秧儿姐姐的身手一定了得?”
司徒衡摇摇头,“秧儿的母亲程氏夫人也是将门之女当年的英姿在长乐都是鼎鼎有名的,可秧儿委实不怎么样,动起手来怕是你姐姐都比她强。如果非算身手,秧儿拿手的也只有爬树爬墙。”
姚弘听了在一边乐不可支,黑瘦的脸上泛起往日的神采。
韩掖城内,昔日商贾云集的繁华已不复存在,西狄的一场洗劫让韩掖受到了重创。西狄自古物资匮乏,当日的那场掠夺更是分外贪婪,如同饿狼入了羊群。
萧条的街道上弥漫着哀伤的气息,百姓虽因南屏大军的驻守忐忑的心有了安放之所,可是短期内想要恢复昔日的光景怕也是不能够了。韩掖的城门有重兵守备,除却南门其余三门都有战乱的流民涌入,盘查的格外严谨,生怕有奸细混入窃取情报扰乱民心。流民的生计暂由城中的富户勉强支撑着,每日施一餐,薄薄的米汤中捞不起几粒米,馒头也越来越小了。
一入韩掖城,南宫雨乔就把馆驿直接设在了北门守备营。边关失守的情形太过诡异,虽说今日的西狄王可称天纵奇才,但仅仅三个月就攻占边关十五城也是绝不可能的事,除非指引战争的人对南屏边关部署了如指掌,而这个阴谋很可能悄悄酝酿了数年只待当日一朝爆发,是谁有这样深沉诡谲的心思?
这样的认知让南宫雨乔周身散发着戒备的寒光,这个潜伏在南屏枕边悄无声息的野兽到底是谁?
暗中查访数月仍是不见头绪。南宫雨乔屏住内心的烦闷,战事行进到如今没有比冷静专注更重要的事。封闭了一整天的屋子,此刻显得有些窒闷,雨乔抬手推开窗子让冷风透进来,洗练一下紧绷的思绪。忽然“扑棱棱”的声音传入他敏感的耳朵。雨乔心头一动,果然再看窗台时一只灰色鸽子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上面。
是萧容的密报,果然,他这个表弟没有让他失望。出乎雨乔的想象,密报中说吕信竟然是南屏人,其父辈曾在边关守将穆风手下做过幕僚,并不得重用。十数年间辗转边关,最后郁郁而终。何信自小随父亲及叔父往来各地,又得其悉心教导,见识跟谋略远胜于他的父辈。据传闻何信在其父亲及叔父过世后就不知所终,没想到此人辗转至西狄,又为西狄王所重用……雨乔心中凛然,有人竟可以为了私人得失将自己的亲族同胞放置于敌人的刀口之下,这样的人纵使谋略通天也留不得他!激奋之色从雨乔暗沉如夜的双眸中稍纵即逝,何信不过是操手,南屏之中定然还有什么人在暗暗促成这场战事。
如此,眼前的一切怕是没那么容易终结。
是夜,一道黑影流畅无声的从韩掖南门掠过,在黑夜中森然冷窒,一个高大颀长的男人轮廓同他的黑衣一起融入夜色中。伴着一声凄厉的鸟鸣,这寒夜无比肃杀诡谲。
南屏日下,天边卷起缱绻的云霞。
弹筝的女子纤纤十指离了琴弦,收了华美的罗裙穿起男子的长袍,乌云般的长发不再作危危慵懒的云鬓,一支玉簪将它们悉数挽起,美娇娘成了男儿样,每日骑着马游荡在去往边塞的驿道上。
长乐里渐渐有了传言,不知从何方来了位少年游侠,姿容绝美,静若空华的双眸藏着无法言说的忧伤,让人见之难忘。
那日,游侠骑着白马,身边拢晚霞,路过咸草堂翻身跃马而下,惊得一群三姑六婆,阿姐小妹一通叽叽喳喳,原来少侠在寻爱人,所寻之人竟然是他!
虽然同是男子,并立人群各具光华,堪堪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少侠姓姚名黄。不敢恭维一群女人的想象,虽说我也是女子但到底不愿辜负她们关于爱情的绮丽幻梦。
缓缓走到姚姐姐面前,自认容止风雅,抱拳施礼,佐以温柔情思无限的目光,“在下,恭候姚兄多时。”一时间百感交集的哽住,再多一字都艰难。
携手揽腕,姚姐姐一手牵马,一同并肩走向青黛远山,斜阳无限。
果然身后一票抽气声。我一时没忍住,乐得直耸双肩。如果没错这该被理解为久别重逢的喜极而泣,这真真是无比唯美动人。
姚黄配合的把手搭在我的肩头,我更配合的靠向她的怀中,嘴里却在说,“姚姐姐,还怕白马少侠的名头不够大?跑到这儿来招惹小姑娘。”
姚姐姐爽利一笑,“白马少侠比长乐老女有趣的多。”
这年姚黄小姐十九岁,这样的年纪在南屏有三个娃娃都是寻常事,那些无聊的人悄悄在坊间流传,姚黄是长乐老女,命中带煞。这样恶毒的流言,让姚丞相愤恨不已,可姚小姐倒是不以为然,把流言全当无品的管弦不值得入耳。不过也多亏有了姚姐姐在前面挡着,长乐很多女孩有了借口的拖着不嫁。
“药理医术我自是不懂,现在学起来也是牵强,当抓药还是难不倒我的,不知曲公子是否愿意收留在下?”姚姐姐分外认真。
我点头,假假还礼,“公子,不敢当,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青山边残阳如火,燃烧着天际,燃耗着我的一颗心,不知道比起大漠骄阳又该如何。
看着姚姐姐英姿飒爽的样子,不由得打趣她,“姚姐姐要是身为男子定是要披戎装赴沙场了!”
姚姐姐依然望着远方,语气中确是肯定,“你呢?不也一样。”